拾年
我坐在店裡的藤椅,徐徐地搖擺著,閉上眼睛回想起爺爺的佈局,實在太驚人,雖然解九爺的佈局精奇,若沒有爺爺的耐力,吳家還是無法成功洗底,我翻了爺爺的筆記,多管閒事起來,實在不該趟這渾水,可是我什麼都不做,也不見得吳家可以擺脫厄運。當初我堅持尋找真相,沒想到事情牽連甚廣,影響深遠,已經到了我無法控制的地步,最後我身不由己,導致了後面無法挽回的局面,很多人為此而犧牲,心中不禁一酸,不過事情已經終結,就不作多想。
當我真的以為是這樣的時候,張起靈卻出現在我面前,突然跟我說「再見」。他娘的!他的出現總是毫無先兆,現在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阻止他離開,如果他決意走進青銅巨門後,我就跟他一起去,老子倒是想知道他娘的終極究竟是什麼東西?
我追著張起靈到長白山去,最後就在青銅巨門前,他將鬼璽交了給我,交代我十年之後回來接替他,便走了進去,我和他最終還是分開了。我帶著鬼璽,好不願意折返到杭州去,回程的時候,停不了思考,終極裡面是什麼已不再重要,因為他還是離開我,長久以來,他誓死的保護我,難道就是為了十年之約?若沒了我,誰來完成青銅門後面的十年?因此,他當然是站在我這邊。想到此,我不只有種莫名的失落感,還有被背叛的感覺。
十年之約,他娘的!誰會跟他守這種鬼約定?別說十年,光是這一年發生的事情已經夠多,十年之後,難說了。再者,張起靈有能力從終極活著回來,不見得我可以在終極裡安然生活。
想起來可真十分生氣,不過生氣歸生氣,他有家族使命,都是逼不得已,可是他把無辜的我牽連進去,想起來就一肚子火了,老子就一直待在杭州,這輩子都不再去長白山,看他會不會變成萬奴王從地底爬出來。
回到杭州,王盟見到我,喜笑顏開,之前我匆忙地離開,讓他擔心得不得了。他接著說有客人在等我,而且對方等了好幾天,不過現在恰巧到外面吃飯,下午會再來。我心想誰,身邊的人都離我而去,胖子、小花和秀秀都該回到正常的軌道,難不成是老痒?如果真的是他的話,我不知如何面對他。
我懶得去想,反正對方要找我,而且等了幾天,我總會見到他,不再多想,繼續打理生意。我坐在藤椅上,不知不覺打了個小盹,夢見很多人都跟我擦身而過,可是沒有一個人留在我身旁。醒來之後,我居然看到夢裡其中一個人站在我面前,似乎在看我的睡臉,男人戴著墨鏡,笑瞇瞇的看著我。
靠!他是失蹤多時的黑眼鏡!他不是跟三叔一樣,不知所蹤嗎?我忽然想到,難不成他是我以青銅樹的力量幻化出來的?不過,如果說要幻化的話,都不會是這傢伙,應該是三叔、潘子或是小哥,所以說他是真的吧?他真的從塔木陀回來了。
「小三爺,好久不見。」
「真的,好久不見。」
雖然我很簡單地回應了一句,但是心情複雜無比,有很多問題想要問他,尤其是三叔的部分,但我整個人都亂了,反而說不出話來。
黑眼鏡笑道︰「我知道你心裡有很多疑問,但是我大概回答不了。」他的回應立時讓我清醒過來,我已然知道答案,只聽他補充︰「我回來了,過程並不是重點,而且我沒有遇到三爺。」
聞言,我更是失望,結果三叔大概真的離去了,然後想到潘子,他應該在路上找到三叔吧?
「那麼,你現在很閒嗎?不用下地了?」
黑眼鏡搖了搖頭,說道︰「三爺安排周詳,來到塔木陀之前便委託了一個案子給我,我爽快地答應他,這個案子的內容,就是要我好好的照顧你,直至事情完結為止。」
事情完結為止?靠!現在事情已經完結,他這才出現,如果有他的幫忙,也許會有其他辦法,或許不會有如此多人犧牲,畢竟他的實力應該不亞於小哥,可是他現下跑出來幹嘛?
我正想要質問他的時候,他解答了我的問題︰「其實當時我並沒有把握出來,離開塔木陀之後,我在青海休養了一段很長的時間,之後我馬上坐飛機來到杭州,見到你家的二叔,他告訴我事情已經完結了。」他停頓了一會,似是很感慨地嘆了一口氣,又道︰「我已經收了錢,事情已經完結,其實我可以就這樣離開,但這可是三爺委託給我的案子,試問我又怎能丟下你不管呢?」
他說「三爺」就特別大聲,心想他拿三叔的名號出來,我怎麼能不給面子?不過那老狐狸大概預測得到後面的狀況,是以安排黑眼鏡過來,只是沒猜想到他錯過了時間;除他之外,我相信三叔應該有安排了潘子,他已經盡忠職守了;再來比較靠譜的就是小哥,但他老是消失不見,而且他有自己的事情要辦,相信不會接受這一類的案子,反正他一定為了自己的目的而保護我,僅此而已。
我沒有說話,反正這下子得要跟他一起共處。他就像個保鑣,每天都跟著我,他好像真的沒事做,偶爾接幾個電話,除了我回家之外,都幾乎在一起。
◇ ◇ ◇
我心想那根本不是照顧我,而是監視我,生活似是被監視,我實在不太習慣,他和我相處了一個月,他仍是帶著笑臉,但我終於忍耐不住,出言趕走他。
「我可以照顧自己,也懂三叔的意思,是要我不再管下地的事,平平凡凡的過生活。」
「我接這個案子是有私心。」
「你照顧我,還不是為了錢?不然就是礙於三叔的面子,所以你不得不答應。」
黑眼鏡輕輕地搖了搖頭,說道︰「不,我想見你。」
「那也不必要每天都要見面吧?」
黑眼鏡兩邊嘴角上揚的笑起來,說了句「我就是這個意思」;我「靠」了一聲,不喜歡他說話,老是沒有重點,忍不住發作,罵了他幾句,但他仍是笑瞇瞇的,我還是搞不懂他的意思,這就作罷。
應付死纏爛打的人,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理他,他自討沒趣,自然會消失;當初我是這麼想,但是這傢伙的臉皮他娘的厚!
我後來一直都在杭州,偶爾回長沙探親,黑眼鏡卻沒有跟上,之後回來,就好像沒發生過事一樣,出現在店裡,我猜想他一定在杭州有些事情要辦,假若他真的照顧我,怎麼可能逗留在杭州,而不跟我一起到長沙去?我突然感到納悶,卻不知道為什麼。
反正他要留在這裡,我都拿他沒辦法,久而久之,我和他渡過了一年,就不怎在意,不再抗拒,不論他是因為三叔,還是我,或是其他而留守在杭州,他喜歡怎樣便愛怎樣,況且我亦無權干涉。
我偶爾會跟他聊天,包括當年塔木陀之後發生的所有事情,連同十年之約也一併說出來,聊著聊著,好不愜意,我們也會到二叔的茶館喫茶,或是到樓外樓吃飯,過著平凡的日子。
當我以為之後的人生都會如此走下去之際,我接到老爸的電話,說安排了相親,我必須要赴約。說實在,我不知從何時遺忘了成家立室的事情,以為自己孤獨終老,畢竟我的社交圈子很小,沒有機會結識到異性,況且我有很多時候都是陪眼前這瞎子去吃飯。反而王盟已有個很穩定的女朋友,不知道有否計畫結婚;另外,不久之前好像聽到二叔那邊說,小花和秀秀一起了,郎才女貌,很是相配。
我心裡想,雖然相親十分老套,但是爺爺當初要幫吳家洗底,做了很多準備和安排,為的就是吳家的後代,而我應該要盡責任,繼後香火,如果我不走這一步,爺爺的心血就白費了,之前其他人的犧牲也是枉然。
因此,我就答應了老爸去相親。
「小三爺,你要去相親了?」我點頭,黑眼鏡續道︰「希望是個好女孩,可以為你帶來幸福。」
我噗哧一笑,這實在不像黑眼鏡會說的話,但他祝福我,我就誠心的接受了。
赴約後,我為了家族使命,為了黑眼鏡的祝福,就跟相親的女生交往了。
黑眼鏡說了祝福的話,我以為他要走了,可是他依然陪伴著我,我覺得莫名其妙,卻沒有打發他的理由;女朋友對他很好奇,嚷著要我介紹他,我就說他是我的老朋友,黑眼鏡只是微笑以對。
再過兩年,我跟女朋友結婚了,她順理成章成為我的太太,為我誕下了兒子,可是在結婚後的第三年,她為我產下女兒之後,因難產而過世了。
我傷心了好一陣子,黑眼鏡都在我身邊,說著安慰的話︰「不要傷心太久,你還有我,我就在你身邊。」因為有他的話,我才得以振作起來。
孩子們是不能虧待的,要連同娘親的份兒一起付予,讓他們感受到父母愛。
因為黑眼鏡從沒有離開過,我每次帶孩子們到店裡,他們都愛黏著他,整天都喊著「黑叔叔」,黑眼鏡都會陪他們玩,偶爾會講自己有趣的故事,日子仍是很平淡的渡過,不過現在比以前熱鬧得多了。
轉眼間,已經快到十年了,其實之後回想當時,我已經忘了黑眼鏡留在我身邊的目的,也許是習慣了他的存在,所以已經沒有深究了。
◇ ◇ ◇
生活在安穩之中,就不會想多餘的事情,有些事情是我從來都沒有想過。
那一天,黑眼鏡忽然消失了,他沒有留言,連電話都不接,我這才發覺雖然我們都有聊天,但其實我一點都不了解他,我很想找他,卻不知從何處找。
理所當然存在的人不吭一聲的消失了,心裡好像被堵住,覺得非常難受,這一種鬱悶是從來都沒有試過,這跟小哥的消失不同,因為我有心理準備,知道他一定會失蹤,雖然當時都是很難過,但比不上現狀,現在的心彷彿被挖空似的,心裡空盪盪,情緒都不知道跑到哪裡去,整個人都發呆了。
在我心底的最深處,我十分明白,他已經成為我生活的一部分。
他已經失蹤了好幾天,我非常擔心,而且很惆悵徬徨,我正想打電話給小花,拜託他幫我調查的時候,他突然出現在店裡。
我既怒又喜,走上前來,大聲質問︰「你到了哪裡去?」
黑眼鏡臉上掛著依舊的笑容,輕淡地道︰「我要走了,到外面準備東西而已。」
雖然他回來了,可是這並非我想聽到的答案。
「你要去哪裡?」
「一個很遠的地方。」
我有不祥的預感,而且每次這種預感都是非常精準,他這一次離開,就大概不會回來,而且他以這種方式回答,就是要到一個不可以讓我知道的地方去。我氣極敗壞,狠抓住他的衣領,不跟老子解釋清楚,我絕對不會放他走。
「你不可以走!」
「為什麼?」
我啞口無言,他為什麼不可以走?就連我心中都有疑問,但我總不能在他面前示弱,只好說︰「那你為什麼要走?」
雖然黑眼鏡臉上依然掛著平常的微笑,但我實在無法猜得到他在想什麼。
他沒有說話,我焦急地追問︰「我們不是過得很好嗎?究竟有什麼重要的事情,令你非要離開不可?」
只聽到他嗤笑一聲,帶著輕挑的語氣說道︰「好了,不瞞你,最後的任務來到了。」
任務?什麼任務?我猛然受到雷擊,十年前的記憶都給喚醒了,他是因為三叔的案子,所以一直都留在我身邊。他說最後的任務來到,難道三叔還活著,給他指示?
黑眼鏡好像知道我的想法,馬上否認︰「你三叔已經不在,我是依照自己的意思去完成。」
我默想,當初事情的確完結了,他留在杭州,完全是出於自己的意願,我都已經忘了,可是他說的任務又是怎麼一回事?
「你知道為什麼我一直在你身邊,但是你回長沙老家的時候,我卻沒有跟你去?」
聞言,我倏然覺得很冷,過去溫暖的話語和溫柔的動作,一切都是為了今天,我被背叛了,心裡猶如被揪住一把;他的話我越聽越怕,不想聽下去,他接近我,果然是有目的,恐怕他的目的已經達到,人心果然比鬼神更可怕。
「去你的!我不想知道!」
我破口大罵,馬上推開他,他踉蹌了幾步,仍舊帶著笑臉的搖了搖頭,但他居然不理會我,走到我平時辦公的桌子,打開抽屜,在裡面取出一個東西。
「你不在家的時候,我都會偷偷過來確認這東西是否還在。」他看了看手上的東西,回望我,又道︰「我今天回來就是為了拿這東西,倒是你為什麼在這裡?我記得你說過今天會帶孩子們遊西湖,你不是應該陪著他們嗎?」
我根本沒聽他說話,全神貫注地盯看著他拿走了什麼東西,當我確認他手上的東西的瞬間,我呆在當地。
黑眼鏡手上拿著的正是青銅巨門的鑰匙,鬼璽。
「你……你該不是……要去……長白山?」我發覺說話有些困難,四周的空氣猶似變成高山般稀薄,接著腦海裡浮現了「陰兵借道」的畫面,耳邊響起了可怕的號角聲,我心情激盪,旋即就問︰「你他娘的為什麼要到這鬼地方去?」
黑眼鏡神色自若,拿著鬼璽把玩著,對著我笑了笑,然後邁步離開店舖。
「你別走!你不跟老子解釋,我不會讓你走!」
他的腳步不疾不徐,一邊走,一邊道︰「我為什麼要跟你解釋?」
已經無暇細想理由,不加思索的衝口而出︰「我就是要知道。」
他在門口停了一下,背對著我,淡淡地道︰「你有了孩子,怎麼能去如此危險的地方?我要代替你,去接張起靈回來。」
他的回答對我的衝擊太大,我無法置信,原來我誤會了他,最初明明案子的時效已過,但他仍然選擇留在這裡,現下居然為了我和孩子做到這個地步,之前一直搞不清楚的事情,我終於都懂了。
我雙腿發軟,趄趄趔趔地走上前,從後抱住了黑眼鏡,阻止他離開,喊道︰「你瘋了嗎?」他沒有說話,也沒有反抗,我隔了半晌,又道︰「那個約定,我早就忘了!」
黑眼鏡乾笑了兩聲,「我可以往好的方向去想嗎?」
我聳肩的笑著,放開了他,從他手上奪回鬼璽,示意他別做傻事。
「你這樣子不管,不是太沒道義嗎?」
我心想沒錯,身為老九門吳家的後代,怎麼可能不講道義,敗壞了我吳家的聲譽?可是我絕對不想身邊的人再為這而作出任何犧牲,犧牲的人太多,已經夠了,真的已經夠了,漫長的故事總要有個終結,而且我不了結這事情,眼前這傻瞎子說不定又離我而去,我不想失去他。
「拿這鬼東西去拍賣,應該會賣到個好價錢,如果連同雲頂天宮的地圖出售,應該可以大撈一票。」
「嘿嘿,小三爺果然是個奸商。」
我不否認,總之現在跟小花聯絡,看看他能否幫我找到個好買家,如果這貨太燙手的話,就可能要搞地下拍賣會,若鬼璽成功脫手了,我們的生活才能真正地回到平靜。
有些事情、有些存在,既然習慣了,就別改變現在的模式,至少我覺得現狀是最好的。
【完】
我坐在店裡的藤椅,徐徐地搖擺著,閉上眼睛回想起爺爺的佈局,實在太驚人,雖然解九爺的佈局精奇,若沒有爺爺的耐力,吳家還是無法成功洗底,我翻了爺爺的筆記,多管閒事起來,實在不該趟這渾水,可是我什麼都不做,也不見得吳家可以擺脫厄運。當初我堅持尋找真相,沒想到事情牽連甚廣,影響深遠,已經到了我無法控制的地步,最後我身不由己,導致了後面無法挽回的局面,很多人為此而犧牲,心中不禁一酸,不過事情已經終結,就不作多想。
當我真的以為是這樣的時候,張起靈卻出現在我面前,突然跟我說「再見」。他娘的!他的出現總是毫無先兆,現在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阻止他離開,如果他決意走進青銅巨門後,我就跟他一起去,老子倒是想知道他娘的終極究竟是什麼東西?
我追著張起靈到長白山去,最後就在青銅巨門前,他將鬼璽交了給我,交代我十年之後回來接替他,便走了進去,我和他最終還是分開了。我帶著鬼璽,好不願意折返到杭州去,回程的時候,停不了思考,終極裡面是什麼已不再重要,因為他還是離開我,長久以來,他誓死的保護我,難道就是為了十年之約?若沒了我,誰來完成青銅門後面的十年?因此,他當然是站在我這邊。想到此,我不只有種莫名的失落感,還有被背叛的感覺。
十年之約,他娘的!誰會跟他守這種鬼約定?別說十年,光是這一年發生的事情已經夠多,十年之後,難說了。再者,張起靈有能力從終極活著回來,不見得我可以在終極裡安然生活。
想起來可真十分生氣,不過生氣歸生氣,他有家族使命,都是逼不得已,可是他把無辜的我牽連進去,想起來就一肚子火了,老子就一直待在杭州,這輩子都不再去長白山,看他會不會變成萬奴王從地底爬出來。
回到杭州,王盟見到我,喜笑顏開,之前我匆忙地離開,讓他擔心得不得了。他接著說有客人在等我,而且對方等了好幾天,不過現在恰巧到外面吃飯,下午會再來。我心想誰,身邊的人都離我而去,胖子、小花和秀秀都該回到正常的軌道,難不成是老痒?如果真的是他的話,我不知如何面對他。
我懶得去想,反正對方要找我,而且等了幾天,我總會見到他,不再多想,繼續打理生意。我坐在藤椅上,不知不覺打了個小盹,夢見很多人都跟我擦身而過,可是沒有一個人留在我身旁。醒來之後,我居然看到夢裡其中一個人站在我面前,似乎在看我的睡臉,男人戴著墨鏡,笑瞇瞇的看著我。
靠!他是失蹤多時的黑眼鏡!他不是跟三叔一樣,不知所蹤嗎?我忽然想到,難不成他是我以青銅樹的力量幻化出來的?不過,如果說要幻化的話,都不會是這傢伙,應該是三叔、潘子或是小哥,所以說他是真的吧?他真的從塔木陀回來了。
「小三爺,好久不見。」
「真的,好久不見。」
雖然我很簡單地回應了一句,但是心情複雜無比,有很多問題想要問他,尤其是三叔的部分,但我整個人都亂了,反而說不出話來。
黑眼鏡笑道︰「我知道你心裡有很多疑問,但是我大概回答不了。」他的回應立時讓我清醒過來,我已然知道答案,只聽他補充︰「我回來了,過程並不是重點,而且我沒有遇到三爺。」
聞言,我更是失望,結果三叔大概真的離去了,然後想到潘子,他應該在路上找到三叔吧?
「那麼,你現在很閒嗎?不用下地了?」
黑眼鏡搖了搖頭,說道︰「三爺安排周詳,來到塔木陀之前便委託了一個案子給我,我爽快地答應他,這個案子的內容,就是要我好好的照顧你,直至事情完結為止。」
事情完結為止?靠!現在事情已經完結,他這才出現,如果有他的幫忙,也許會有其他辦法,或許不會有如此多人犧牲,畢竟他的實力應該不亞於小哥,可是他現下跑出來幹嘛?
我正想要質問他的時候,他解答了我的問題︰「其實當時我並沒有把握出來,離開塔木陀之後,我在青海休養了一段很長的時間,之後我馬上坐飛機來到杭州,見到你家的二叔,他告訴我事情已經完結了。」他停頓了一會,似是很感慨地嘆了一口氣,又道︰「我已經收了錢,事情已經完結,其實我可以就這樣離開,但這可是三爺委託給我的案子,試問我又怎能丟下你不管呢?」
他說「三爺」就特別大聲,心想他拿三叔的名號出來,我怎麼能不給面子?不過那老狐狸大概預測得到後面的狀況,是以安排黑眼鏡過來,只是沒猜想到他錯過了時間;除他之外,我相信三叔應該有安排了潘子,他已經盡忠職守了;再來比較靠譜的就是小哥,但他老是消失不見,而且他有自己的事情要辦,相信不會接受這一類的案子,反正他一定為了自己的目的而保護我,僅此而已。
我沒有說話,反正這下子得要跟他一起共處。他就像個保鑣,每天都跟著我,他好像真的沒事做,偶爾接幾個電話,除了我回家之外,都幾乎在一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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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心想那根本不是照顧我,而是監視我,生活似是被監視,我實在不太習慣,他和我相處了一個月,他仍是帶著笑臉,但我終於忍耐不住,出言趕走他。
「我可以照顧自己,也懂三叔的意思,是要我不再管下地的事,平平凡凡的過生活。」
「我接這個案子是有私心。」
「你照顧我,還不是為了錢?不然就是礙於三叔的面子,所以你不得不答應。」
黑眼鏡輕輕地搖了搖頭,說道︰「不,我想見你。」
「那也不必要每天都要見面吧?」
黑眼鏡兩邊嘴角上揚的笑起來,說了句「我就是這個意思」;我「靠」了一聲,不喜歡他說話,老是沒有重點,忍不住發作,罵了他幾句,但他仍是笑瞇瞇的,我還是搞不懂他的意思,這就作罷。
應付死纏爛打的人,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理他,他自討沒趣,自然會消失;當初我是這麼想,但是這傢伙的臉皮他娘的厚!
我後來一直都在杭州,偶爾回長沙探親,黑眼鏡卻沒有跟上,之後回來,就好像沒發生過事一樣,出現在店裡,我猜想他一定在杭州有些事情要辦,假若他真的照顧我,怎麼可能逗留在杭州,而不跟我一起到長沙去?我突然感到納悶,卻不知道為什麼。
反正他要留在這裡,我都拿他沒辦法,久而久之,我和他渡過了一年,就不怎在意,不再抗拒,不論他是因為三叔,還是我,或是其他而留守在杭州,他喜歡怎樣便愛怎樣,況且我亦無權干涉。
我偶爾會跟他聊天,包括當年塔木陀之後發生的所有事情,連同十年之約也一併說出來,聊著聊著,好不愜意,我們也會到二叔的茶館喫茶,或是到樓外樓吃飯,過著平凡的日子。
當我以為之後的人生都會如此走下去之際,我接到老爸的電話,說安排了相親,我必須要赴約。說實在,我不知從何時遺忘了成家立室的事情,以為自己孤獨終老,畢竟我的社交圈子很小,沒有機會結識到異性,況且我有很多時候都是陪眼前這瞎子去吃飯。反而王盟已有個很穩定的女朋友,不知道有否計畫結婚;另外,不久之前好像聽到二叔那邊說,小花和秀秀一起了,郎才女貌,很是相配。
我心裡想,雖然相親十分老套,但是爺爺當初要幫吳家洗底,做了很多準備和安排,為的就是吳家的後代,而我應該要盡責任,繼後香火,如果我不走這一步,爺爺的心血就白費了,之前其他人的犧牲也是枉然。
因此,我就答應了老爸去相親。
「小三爺,你要去相親了?」我點頭,黑眼鏡續道︰「希望是個好女孩,可以為你帶來幸福。」
我噗哧一笑,這實在不像黑眼鏡會說的話,但他祝福我,我就誠心的接受了。
赴約後,我為了家族使命,為了黑眼鏡的祝福,就跟相親的女生交往了。
黑眼鏡說了祝福的話,我以為他要走了,可是他依然陪伴著我,我覺得莫名其妙,卻沒有打發他的理由;女朋友對他很好奇,嚷著要我介紹他,我就說他是我的老朋友,黑眼鏡只是微笑以對。
再過兩年,我跟女朋友結婚了,她順理成章成為我的太太,為我誕下了兒子,可是在結婚後的第三年,她為我產下女兒之後,因難產而過世了。
我傷心了好一陣子,黑眼鏡都在我身邊,說著安慰的話︰「不要傷心太久,你還有我,我就在你身邊。」因為有他的話,我才得以振作起來。
孩子們是不能虧待的,要連同娘親的份兒一起付予,讓他們感受到父母愛。
因為黑眼鏡從沒有離開過,我每次帶孩子們到店裡,他們都愛黏著他,整天都喊著「黑叔叔」,黑眼鏡都會陪他們玩,偶爾會講自己有趣的故事,日子仍是很平淡的渡過,不過現在比以前熱鬧得多了。
轉眼間,已經快到十年了,其實之後回想當時,我已經忘了黑眼鏡留在我身邊的目的,也許是習慣了他的存在,所以已經沒有深究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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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活在安穩之中,就不會想多餘的事情,有些事情是我從來都沒有想過。
那一天,黑眼鏡忽然消失了,他沒有留言,連電話都不接,我這才發覺雖然我們都有聊天,但其實我一點都不了解他,我很想找他,卻不知從何處找。
理所當然存在的人不吭一聲的消失了,心裡好像被堵住,覺得非常難受,這一種鬱悶是從來都沒有試過,這跟小哥的消失不同,因為我有心理準備,知道他一定會失蹤,雖然當時都是很難過,但比不上現狀,現在的心彷彿被挖空似的,心裡空盪盪,情緒都不知道跑到哪裡去,整個人都發呆了。
在我心底的最深處,我十分明白,他已經成為我生活的一部分。
他已經失蹤了好幾天,我非常擔心,而且很惆悵徬徨,我正想打電話給小花,拜託他幫我調查的時候,他突然出現在店裡。
我既怒又喜,走上前來,大聲質問︰「你到了哪裡去?」
黑眼鏡臉上掛著依舊的笑容,輕淡地道︰「我要走了,到外面準備東西而已。」
雖然他回來了,可是這並非我想聽到的答案。
「你要去哪裡?」
「一個很遠的地方。」
我有不祥的預感,而且每次這種預感都是非常精準,他這一次離開,就大概不會回來,而且他以這種方式回答,就是要到一個不可以讓我知道的地方去。我氣極敗壞,狠抓住他的衣領,不跟老子解釋清楚,我絕對不會放他走。
「你不可以走!」
「為什麼?」
我啞口無言,他為什麼不可以走?就連我心中都有疑問,但我總不能在他面前示弱,只好說︰「那你為什麼要走?」
雖然黑眼鏡臉上依然掛著平常的微笑,但我實在無法猜得到他在想什麼。
他沒有說話,我焦急地追問︰「我們不是過得很好嗎?究竟有什麼重要的事情,令你非要離開不可?」
只聽到他嗤笑一聲,帶著輕挑的語氣說道︰「好了,不瞞你,最後的任務來到了。」
任務?什麼任務?我猛然受到雷擊,十年前的記憶都給喚醒了,他是因為三叔的案子,所以一直都留在我身邊。他說最後的任務來到,難道三叔還活著,給他指示?
黑眼鏡好像知道我的想法,馬上否認︰「你三叔已經不在,我是依照自己的意思去完成。」
我默想,當初事情的確完結了,他留在杭州,完全是出於自己的意願,我都已經忘了,可是他說的任務又是怎麼一回事?
「你知道為什麼我一直在你身邊,但是你回長沙老家的時候,我卻沒有跟你去?」
聞言,我倏然覺得很冷,過去溫暖的話語和溫柔的動作,一切都是為了今天,我被背叛了,心裡猶如被揪住一把;他的話我越聽越怕,不想聽下去,他接近我,果然是有目的,恐怕他的目的已經達到,人心果然比鬼神更可怕。
「去你的!我不想知道!」
我破口大罵,馬上推開他,他踉蹌了幾步,仍舊帶著笑臉的搖了搖頭,但他居然不理會我,走到我平時辦公的桌子,打開抽屜,在裡面取出一個東西。
「你不在家的時候,我都會偷偷過來確認這東西是否還在。」他看了看手上的東西,回望我,又道︰「我今天回來就是為了拿這東西,倒是你為什麼在這裡?我記得你說過今天會帶孩子們遊西湖,你不是應該陪著他們嗎?」
我根本沒聽他說話,全神貫注地盯看著他拿走了什麼東西,當我確認他手上的東西的瞬間,我呆在當地。
黑眼鏡手上拿著的正是青銅巨門的鑰匙,鬼璽。
「你……你該不是……要去……長白山?」我發覺說話有些困難,四周的空氣猶似變成高山般稀薄,接著腦海裡浮現了「陰兵借道」的畫面,耳邊響起了可怕的號角聲,我心情激盪,旋即就問︰「你他娘的為什麼要到這鬼地方去?」
黑眼鏡神色自若,拿著鬼璽把玩著,對著我笑了笑,然後邁步離開店舖。
「你別走!你不跟老子解釋,我不會讓你走!」
他的腳步不疾不徐,一邊走,一邊道︰「我為什麼要跟你解釋?」
已經無暇細想理由,不加思索的衝口而出︰「我就是要知道。」
他在門口停了一下,背對著我,淡淡地道︰「你有了孩子,怎麼能去如此危險的地方?我要代替你,去接張起靈回來。」
他的回答對我的衝擊太大,我無法置信,原來我誤會了他,最初明明案子的時效已過,但他仍然選擇留在這裡,現下居然為了我和孩子做到這個地步,之前一直搞不清楚的事情,我終於都懂了。
我雙腿發軟,趄趄趔趔地走上前,從後抱住了黑眼鏡,阻止他離開,喊道︰「你瘋了嗎?」他沒有說話,也沒有反抗,我隔了半晌,又道︰「那個約定,我早就忘了!」
黑眼鏡乾笑了兩聲,「我可以往好的方向去想嗎?」
我聳肩的笑著,放開了他,從他手上奪回鬼璽,示意他別做傻事。
「你這樣子不管,不是太沒道義嗎?」
我心想沒錯,身為老九門吳家的後代,怎麼可能不講道義,敗壞了我吳家的聲譽?可是我絕對不想身邊的人再為這而作出任何犧牲,犧牲的人太多,已經夠了,真的已經夠了,漫長的故事總要有個終結,而且我不了結這事情,眼前這傻瞎子說不定又離我而去,我不想失去他。
「拿這鬼東西去拍賣,應該會賣到個好價錢,如果連同雲頂天宮的地圖出售,應該可以大撈一票。」
「嘿嘿,小三爺果然是個奸商。」
我不否認,總之現在跟小花聯絡,看看他能否幫我找到個好買家,如果這貨太燙手的話,就可能要搞地下拍賣會,若鬼璽成功脫手了,我們的生活才能真正地回到平靜。
有些事情、有些存在,既然習慣了,就別改變現在的模式,至少我覺得現狀是最好的。
【完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