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都鬼城
第一章.十年之約【2012.08.09更新】
吳邪看著病床上的人,他一副茫然的樣子看著天花板,這個人再次與世界斷了連繁,他究竟失憶了多少次?他曾問過醫生,張起靈好像定期就會失憶,是腦袋出現了問題?還是潛伏了其他因素?醫生的回答只有一個:人腦的結構非常複雜,當中有些仍在探索階段,存有未知之數,所以不能百份之百確實回答。
病房裡還有一個人,靠牆而立,他穿著標誌式的粉紅襯衫,雙眼沒有看向病床,而是看著手中之物,他在發短訊,此人正是解雨臣,人稱小花。
「你這樣子看得我好心疼。」
吳邪默不作聲,他知道小花喜歡自己,還記得前陣子二人在生死繫於一線之時,他對自己表白了。
那個時候,小花倒在地上,血流如注,氣力逐漸消失,就在他失去意識之前,在吳邪的懷裡氣若浮絲地吐出心底話。
「邪……我……一直很想……和你……」
他還未說出「一起」,就昏迷了,但吳邪已明白他的意思,沉重地抱著逐漸冰冷的身體。
當時他也受了不輕的傷,但腦裡只發出一個訊息,就是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死去,他抱著小花,已忘了自己怎樣帶著他逃出去。
即使逃了出來,他仍是無意識地走著,只知道自己要帶小花到有人的地方,他才會得救,最後他連自己在什麼時候失去意識都不知道。
他甦醒過來之後,自己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,而小花已沒大礙,躺在自己旁邊的病床休養中。
在醫院尚未聯絡到他家人的時候,小花一直陪他聊天,很是愉快,可是他就再沒有提過自己的「遺言」。
最初他以為小花當時神智錯亂時胡言亂語,或者是認錯對象,後來方知道對方是認真的,因為他漸漸察覺到小花看著自己的眼神明顯不同了,雖然如此,但他並沒有刻意逃避,而且既然對方再沒有提起,就不作理會,保持現狀,後來小花偶爾會告白,像是說「我就是喜歡你這樣子」之類的話。
後來醫院聯絡到吳二白,他倆休養了一個星期就離院。
吳邪馬上尋找胖子和張起靈的下落,輾轉之下得知胖子已平安回到北京,繼續打理琉璃廠的生意,張起靈則在北京人民醫院療養中,胖子一直支付他住院的費用。
他立刻到北京找張起靈去,小花也跟著他去。
小花看到他為張起靈如此著迷,胸口一陣酸澀,十分難受,但努力地裝作若無其事說道︰「要是如此,我寧願當場死掉,免得我現在傷心難過。」他似是抱怨、似是說笑的說著,但心裡卻是很痛、很痛。
吳邪低聲說了句「對不起」,也就是拒絕回應小花的心意。
病房裡陷入一片靜默,小花看著吳邪,吳邪看著張起靈,張起靈看著天花板,狀況維持了好一陣子,直至一個龐大的身影出現在他們面前,來者正是王胖子。
「天真同志,我來看你。」胖子瞄了瞄床上的人,「呿」了一聲表示不滿,又道︰「這傢伙有什麼好看?若不是能勾到你,大爺才不會支付這狗日的住院費用,下次他再給老子遇上,我二話不說把他驅逐到動物園,不然就是連卡佛當模特兒。」
「多謝你。」其實他知道胖子口硬心軟,嘴裡說的都是難聽的話,但最後總是站在他這邊。
「我們是兄弟,你還計較什麼?」胖子賊笑說:「既然要謝大爺,那你就用身體付我。」
吳邪打哈哈,只道胖子說黃色笑話,回應說:「就怕你吃不消。」
「你看大爺身形豐腴,一百個吳邪我都吃得下。」
眾人安靜了一陣子,胖子看了看張起靈,回到剛才的話題道:「你還看什麼?你多看他,他多看你,你以為他就會恢復記憶麼?小哥嘛,實在很不負責任,他背叛你,現在失了憶,以為這樣就可以重新開始?將以前的罪孽抹去嗎?你……」
「夠了!他沒有背叛!」吳邪狠狠地打斷他的話,他不想聽到別人說張起靈不是,表明自己的想法和立場,幽幽地道︰「所謂背叛,其實只是我們一廂情願的想法。小哥本來就是獨自一人,跟任何人沒有連繫,是我們將連繫強加於他身上。從他的角度看,他沒朋友,只有家族使命要履行,完成自己的事務為優先,僅此而已,只有我們覺得被背叛。」
「哼!即便如此,他居然還有臉說站在我們這邊,我們都被他賣給陰兵鬼差。」
「即使如此,我還是……」吳邪低下頭,沒有說後面的話。
胖子明白他的意思,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頭,沒好氣地說:「我就知道你天真無邪,道上的人都沒安好心,只有我胖爺最靠譜,我絕對不會背叛你。」
「什麼只有你?我才是最靠譜好不好?」小花在旁插話。
吳邪淡淡地說了句「謝謝你們」。
他回憶起三星期前發生的事,張起靈進入青銅門已有十年,他帶著對方給自己的鬼璽,約了小花和胖子到長白山的雲頂天宮去,他並不打算接替張起靈,而是迎接對方出來,回杭州去,他覺得悶油瓶是最後一個張起靈,膝下亦無兒女可以延續守護張家秘密,既然如此,苦守下去都沒有意思,因此他並不打算勸對方離開,而是強行帶他走,吳邪知道憑自己的力量絕對無法成功,所以才要小花和胖子來幫忙。
他用鬼璽打開了青銅門,沒多久張起靈就出現了,三人準備行動的時候,張起靈不知對誰說了什麼,又指向他們,然後身影就消失在門後。他們又急又怒,當下走進終極,然而陰兵如軍隊般向著他們衝過來,他們不知所措,手忙腳亂,回神一看,張起靈已在青銅門外,然後逃走。
之後他們拼命逃離終極,總算抓到張起靈,但眾人幾乎被陰兵千刀萬剮,最後在逃出去的途中,吳邪跟胖子和張起靈失散了,而小花一直護著他,身負重傷,他為了救小花,拼死逃出這鬼地方。
吳邪回過神來,握住了張起靈的手,低聲呢喃:「拜託你,記起我。你就算背叛我,我都會原諒你。」
◇ ◇ ◇
第二章.誓死追隨【2012.08.26更新】
張起靈除了失憶之外,身體狀況良好,情況尚算樂觀,三天後便出院;吳邪和胖子幫他辦理離院手續,小花則帶張起靈到醫院前的庭園散步去。
陽光耀眼,天空湛藍,幾朵白雲在空中浮游,之前的經歷就如天上的雲煙,離他們很遠。
「沒想到你真的在裡面渡過了十年。」小花說的裡面自然是指終極,他看了張起靈一眼,對方並未有因他的話而起反應,臉上不帶任何感情,小花又道:「當初小邪這麼說,我以為他瘋了。」
張起靈遠看無際的天空,眼裡沒起一點波瀾,眸子裡寂靜地倒映著蔚藍的穹蒼。
「他一直都相信你,一直在等你。」
「正如你相信他一樣。」
小花聽到他居然回應,不敢置信的看向他,這究竟是無意的反擊,還是他記起事情而作出的回應?小花看著對方的眼睛,依然沒有變化,他思考了很久,卻沒有得到答案。
「你怎麼知道我相信他?」
「難道你不相信他?」雖然張起靈的語氣淡然,可是話語內容卻具侵略性,容不得對方反擊。
他根本沒有回應對方的問題,反而小花被他激起別樣的情緒。
「我沒有不相信他,不過,你若是放下他不管,我可要搶走喔。」
張起靈的視線從天空移到小花身上,淡然的眼睛泛起了異樣的光芒,然而小花說不出那是什麼樣的感覺,但是他的直覺忽然告訴自己對方的失憶是裝出來的。
此時,吳邪和胖子辦完手續從醫院出來,向散步的二人走過去。
小花看見吳邪眼裡根本只有張起靈,心裡有點不高興,即使只有一下下,都希望自己可以吸引到他的目光,便拉他過來,在他耳邊輕聲說︰「小哥他似乎記起一些事情,但先不要驚動,觀察一陣子再看。」
吳邪點點頭,聽完小花的話,看向張起靈,雖然還未求證,但小花的話他已相信了五成,心裡有點氣,但裝作若無其事的對張起靈道:「我們回杭州吧!」
張起靈無言地搖頭拒絕,無視旁人兀自離開。
他的態度著實令人生氣,吳邪立馬追上去,二人隨後跟著他。
「小哥,你要到哪裡去?」
「你別跟著我。」
小花一句「你別這樣」,胖子一句「你他娘的別理他」,二人想要阻止吳邪跟上去,但他顯然聽不見,毫不理會,上前拉住了張起靈的手臂,雖然對方停步,但沒有回頭。
「我要跟著你,這一次你要去死,我都要跟。」
張起靈看著他,靜默了一會,冷冷地道:「我就是去死。」
「那你可不可以不去死?」
「這我無法控制。」
眼前發生的小花都看在眼裡,雖然他很不願意吳邪跟著張起靈,可沒有偉大到只要對方幸福,自己就很滿足,但是待在他身邊,只想盡量讓對方開心,而且至少有一刻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,儘管悲情,但總比忽略自己的好過。
他附在吳邪耳邊低語:「小哥想你知難而退,所以才說去死。」
吳邪心想不錯,這下他一定要跟上,哪怕是天涯海角,或是陰曹地府。他記得十年前於長白山,自己硬是要跟著他,張起靈還是默默地照顧自己到最後。
胖子卻抱著跟小花不同的意見,他說:「為什麼他要死,你非要跟上他不可?他完全不顧往日之情,這狗日的是個無情無義的傢伙!」
吳邪聽他說「不顧往日之情」,即使他已有「小哥的失憶是假裝」的想法,但心裡仍是很痛,張起靈的感情已在失憶之時悄然地伴隨失去了,他的記憶裡沒有「往日」,莫說「往日之情」,然而這裡每一個人卻跟他的「往日」皆有連繫。
張起靈不理會他們,轉身離開。
吳邪毫不顧及後果,一意孤行的追上去,雖然他知道自己的能力不及對方,但要跟上他的話,還是跟得到。
胖子深知道這一次的嚴重性非同小可,想勸吳邪別跟,但他固執的性格不是不知道,再勸都是枉然,因此他決定跟著吳邪走,連琉璃廠的生意都不管,他絕不可能看著好兄弟去送死;而小花很單純,只想跟著他而已,不論吳邪的決定是如何,他都會默默地待在對方身邊。
張起靈從北京一路南下,經過鄭州、武漢、長沙,來到廣西南寧,便轉向山區,他只準備些許乾糧,就再沒有作其他準備。
小花想起之前自己對吳邪說的話,逐漸懷疑小哥真的前往送死,可是如果要死的話,何解如此大費周章的來到老遠的地方,何不簡單地投進黃河了結,或是到黃山跳崖自盡?最後他從行走的路線推測出一個結論︰小哥的目的地是張家古樓,他把自己的想法跟吳邪說了一遍。
吳邪並沒有當場質問對方,只是把小花的想法默默地藏在心裡,到適當的時機才問。
胖子到南寧的時候,已覺得不對勁,他深知小哥去的地方絕對不是輕易離開的地方,因此在黑市弄來幾枝手槍,與此同時,小花作了一些簡單的準備,而吳邪能做的就是跟著張起靈。
吳邪在各方面都不及身邊的人,身手經驗不及張起靈,人際關係不及小花,力氣不及胖子,只有固執的性格卻比任何人猶勝一籌。
沿路上吳邪問過很多次他要到哪裡去,而對方一直都沒回應,最後來到南寧的時候,張起靈終於回了一句:「任何地方都好,總之你不能跟來。」
「你要去張家古樓嗎?」張起靈卻沒有回應。
吳邪聽過小花的推測,一直留意他的路線,到南寧為止,張起靈的確像是到張家古樓去,但轉到山區後卻發現目的地只是跟古樓同一個方向,並不是要到那裡去,小花的推測被推翻了,但肯定的是終點在廣西沒錯。
後來張起靈完全離開民房,往深山走去,眼前盡是巨大的樹木,樹蔭茂密得幾乎蓋天,地面的水因長期被樹蔭阻擋而無法蒸發,四周異常潮濕,而且霧氣繚繞,隱隱泛著苔綠之氣,可能混有瘴氣,令人很不舒服。
雖然他們有準備防毒面具,但沒有一人戴上,他們並非不怕死,而是他們來到詭異的樹海,知道前路不好走,已有送死的覺悟。
小花想利用GPS定位取得所在地的資料,但進入樹海後已沒有訊號,手機最後顯示的所在地為巴乃附近的婆勿。
經過連日奔走,張起靈終於停下來,就在大樹下坐下來歇息,其餘三人則輪流看守他,以防小哥在他們睡著的時候趁機逃走。
事已至此,張起靈並沒有逃走的打算,他們要做什麼都與自己無關,索性不理他們,自顧自的睡去。
◇ ◇ ◇
第三章.表明心跡【2012.11.06更新】
樹林蟲聲四處,鳴聲之多,彷彿置身在演奏會中,雖然昆蟲數目多到難以想像,可是只有少許蟲子接近他們,大概是張起靈的軀蟲體質發揮了作用。
他們沒有生火,只亮起手電,安靜地吃乾糧充飢,喝水補充水份,盡量爭取時間休息,眾人皆知道現在只是開端,後路只有更嗆。
胖子的體力最好,所以自告奮勇的當第一個看守張起靈的人,他看著吳邪不分晝夜的追著小哥,心裡很不舒服,難得地搖頭嘆氣,勸他休息。
「天真你休息一下好不好?」
吳邪抱膝而坐,凝看眼前的人,卻沒看過胖子一眼,即使他「嗯」的一聲回應對方,但根本對胖子的好意置若罔聞,他明知結果大概非己所願,此刻能做的就是爭取更多跟他一起相處的時刻。
胖子看著他的態度就生氣,低聲罵道︰「操你媽的!你被鬼迷嗎?這他娘的臭傢伙有什麼好看?你要看他,還不如看我更好。」
吳邪聽他罵張起靈,原本很憤怒,但胖子最後一句,卻讓他啼笑皆非,怒氣一下子全消了。
「你有什麼好看?你的贅肉嗎?烤你的肉來吃,倒是可以考慮一下。」
此時小花本來在吳邪身邊躺著睡覺,突然發出了「噗哧」一聲,忍不住取笑他倆。
「呸!你這兔兒爺好不到哪裡去。」小花知道胖子諷刺自己演戲時男扮女裝,又喜歡著身為男人的吳邪,但不再理會他,安靜地睡去。
吳邪幽幽地續道︰「我也不知道為什麼,也許小哥真的是鬼吧?我就是痴痴地給迷住了。」
「天真,你清醒點,如果你被女鬼迷住還情有可原,可是他是男的呀。」胖子的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,說道︰「喂,你該不會連性別都搞錯吧?」
吳邪反而笑道︰「我知道他是男的,如果他是女的話,我反而會更吃驚。」
胖子沒有回應,一臉訝異的望著吳邪,明明有好的擺在面前,卻去挑個壞的,心想他究竟出了什麼毛病?他伸手摸了摸對方的額頭,體溫很正常並沒有發燒,看來他的腦袋早就壞掉了。
「看來你病入膏肓,回去之後,胖爺我來為你介紹好姑娘,你要一個,胖爺給你兩個,你要一百個,我就給你兩百個,我食言就不姓王,跟你老子姓吳!」
吳邪笑了笑,淡淡地說了句:「謝謝你,我不需要。」
胖子氣急敗壞,越是勸他離開張起靈,他就越不聽勸,大聲道︰「你要男人的話,這裡也有其他選擇,為什麼非要這無情無義的傢伙不可?」
睡著的小花突然插話︰「你這句話倒是中肯得很。」他知道胖子並非替自己說好話,可是聽他這麼說,實在大快人心。
「嘖!誰說是你?我說的是我。」小花聽後更是大笑不止。
吳邪並不遲鈍,雖然胖子的心意沒有露骨地表白,總是以玩笑帶過,不過還是察覺到異樣的感情,在沒有張起靈的日子,他總是陪伴在自己身邊,讓自己開心渡日。
他回到正題,望向胖子,凝重地問︰「如果我要你放手不管,你可以嗎?」
「媽的!我當然不會讓你這麼做,我正是為此而來!」
「和你一樣,所以我無法放手。」
胖子和小花聽到他的回應,心裡都很不舒服,他們並非怨恨張起靈這個人,而是看到他如此冷漠,就覺得自己明明很好,為什麼非要他不可?雖然明知有些事情是無理可循,但二人都不約而同的覺得心有不甘。
爾後他們安靜下來,再沒有說話,眾人若有所思,想的都是眼前最在意的人。
四小時後,小花接替胖子看守張起靈,吳邪已然睡去,而胖子不一會便打呼入睡。
小花坐在吳邪身邊,小心翼翼地梳理他的髮絲,避免弄醒他,偶有蟲子接近,又為他驅蟲,他想讓吳邪好好地安睡。
當眾人熟睡之時,小花看了看張起靈,又望了望胖子,他的動作有點鬼鬼祟祟,不動聲色地彎下腰,低頭想要親吻吳邪的嘴唇,慢慢地接近目標,已感受到對方唇間呼出的熱氣,猶如酒香般吸引。
正要合上眼睛吻下去之時,小花突然察覺到銳利的視線,斜眼一瞥,明明熟睡的張起靈已睜開雙眼,似是帶著敵意的看著自己,他挑釁地笑了一笑,笑意帶著戲子的媚態,一般人也許覺得很好看,但張起靈彷如不見,眼神更是凌厲,小花的嘴唇迅速地移到額頭,像蜻蜓點水般輕吻了一下。
他然後道:「要是我吻他的嘴,你會怎麼樣?」
「你做什麼都不關我事。」
「哈哈,真的麼?」
小花觀察他的態度,雖然不肯定張起靈有否恢復記憶,但至少知道他很在意吳邪,記憶有否恢復已不再重要。
雖然小花只是輕吻額角,但已驚醒了吳邪,他張開矇矓的眼睛,迷迷糊糊地看了看躺著的二人,穩然安睡,爾後狐疑地望向小花,問他道︰「你跟誰說話?」
小花不經意地瞄了小哥一眼,對方已然睡去,他低頭看著吳邪,說道:「沒有,我自言自語而已。」
吳邪醒來之後,已無法再入睡,他抓了抓頭搔癢幾下,坐了起來,與小花並肩而坐。
「你要是累的話,就再睡一下,小哥還未起來。」
吳邪盯著張起靈,沉默了好一陣子,若有所思,突然冒出一句:「他最好別給我起來。」
小花愣了一愣,猜想他在生氣,才說出這種話,他只想吳邪開心,馬上轉移話題道:「我變個戲法給你看。」
「你要變臉嗎?」
小花苦苦一笑,「我學的是花鼓戲,不是川劇,我不會變臉。」說畢,小花伸出右手,攤開手掌,又道︰「手掌裡沒有東西,對吧?」
吳邪猜想他要變東西出來,是以沒有認真確認就點了點頭,小花也沒在意,收起手掌,向左扭一扭手腕,向右晃一晃拳頭,當他準備鬆開五指的時候,吳邪突然冒出小孩子自以為是的心態,笑道:「哈,我知道裡面有東西。」
小花攤開手掌,裡面卻什麼都沒有,吳邪錯愕的表情讓他不禁輕笑。
「怎麼沒有了?」
「如果這麼簡單就給你看破,我這當家白當了,也對不起二月紅師傅。」
「那麼東西在哪裡?」
「在你的襯衫口袋裡。」
吳邪馬上摸了摸自己左邊的胸膛,格仔襯衫的口袋裡確實有個硬硬的東西,仔細地觸摸刻劃,以物件的形狀來推斷,這的確不是自己的東西。
「你什麼時候放進去了?」
「這是秘密。」小花神秘地笑道,他的笑意總是充滿戲子的韻味,吳邪偶爾被他特別的笑容吸引住目光。
「那肯定不是剛才變戲法時放的,你老早就放了進去。」吳邪一邊說,一邊回憶,可是都沒有小花靠近自己的記憶,就算先前睡覺,他的睡姿應無法讓對方把東西放進口袋裡去。
不過,魔術戲法本身就是個謎,充滿了神秘感,它的存在價值就是為觀眾帶來意想不到的驚喜,即使明知道這些皆是掩眼法,或是有技巧地轉移視線,但將之變得出神入化並非容易之事。
他的腦海倏地閃過悶油瓶的臉,他的出現就如口袋裡的東西一樣是個謎,充滿神秘感的張起靈令他不由自主地接近對方,試圖接觸無法觸及的真相。
「你不看看那是什麼?」
吳邪回過神來,伸指到口袋裡,將之取出,那是一枚銀色指環。
「你願意戴上這指環嗎?」
吳邪被他的話嚇到,強笑說︰「別開玩笑!」
「不,我是認真的。」小花看向他,吳邪愣愣地看著手中的指環,心裡已有答案,他臉上露出哀傷的笑容,輕嘆一聲,幽怨地道:「如果你戴上,我就不再追你,也算是某程度的心死吧。」
吳邪的心情很複雜,他原本就想拒絕小花,可是當他提到不再追自己,條件令人心動,他希望小花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,不要把時間白白浪費在自己身上,可是自己也沒資格管別人的。
「我的意思是你戴上了,算是滿足了我的妄想,那麼我可以死心。」
吳邪猶豫了很久,認真的小花很可怕,很難應付,他驀然覺得世界變得十分寧靜,蟲聲鳥鳴消失了,就連空氣都停止流動,就在萬物俱寂的時刻,他忽然聞到一陣熟悉的香氣,但一時之間想不起是什麼,那種特殊的香氣令人昏昏欲睡,腦袋沉甸甸的,他欲就此睡去逃避小花刻骨的請求,可是這時他偏偏無法入睡。
◇ ◇ ◇
第四章.摰心守護【2012.12.06更新】
香氣越來越濃烈,在他們四周繚繞不散,吳邪想轉移視線,可是小花漠視異狀,眼神堅定不移,他知道對方非得到答覆不可。
「戴上它可以嗎?」小花催促道。
二人沉默了好一陣子,吳邪心亂如麻,戴上它是很輕易,但小花的動機好像不單純,對自己而言,指環不是單純的飾物,背後還有更深厚長遠的含意,可是如果把指環還給他,卻不忍心小花繼續追著自己,因為那是毫無意義的。
「幹!」突然聽到胖子一聲叫罵,被打斷的二人愣了一愣,轉頭看向他,只見他一臉焦急,一邊收拾行裝,一邊喊:「快逃!」
張起靈的反應居然不如胖子的快,比他遲一點起來,但動作並不慢。
胖子對他道:「小哥快帶路!」
吳邪急問:「發生什麼事?」
「幹!你不是吳老狗的孫子嗎?鼻子都不靈光了麼?」吳邪心想他此時還不忘罵人,便打斷他的話,催促追問,借以逃避小花的追求,聽胖子續道:「你難道忘了嗎?那是禁婆的香味。」
胖子這麼說,吳邪才猛然想起,這意味著禁婆就在附近,記憶如潮水般湧進腦海,那隻長髮怪物猙獰可怕,十分難纏,遇上會有天大的麻煩,能避則避。他一邊匆匆地收拾行裝,一邊偷瞄張起靈,他已經整裝待發,冷靜地等著眾人,似乎沒有拋棄他們的意思。
小花整理行裝之時,視線沒有從吳邪身上移離,他把指環塞回胸前的口袋裡,目光自然而然地移到小哥那邊,這一切都看在小花眼裡,心裡很不是滋味,但他只好安慰自己,吳邪在狀況發生時並沒有趁機把指環還給自己,那麼就讓他收下,不作無謂的妄想。
張起靈看他們準備得差不多,便往樹海深處前進,眾人跟上去,有一陣子香氣太接近,濃烈得令人戰慄,幸而後來香氣漸淡,怪物似乎遠去了。
他們走了大半天,天色起始晦暗不明,爾後十分明亮,但越是深入樹海,樹木越是茂密,陽光隱密地穿過葉子,霧氣仍是無法散去,籠罩整個樹海。
跟著張起靈穿越樹海,就發覺他走的路線非常奇怪,有時繞圈,有時折返,但三人並不認為迷路了,因為在危機四伏的森林裡,可以依靠的人就只有他,明知他朝著地獄引路,橫豎都是個死,現下只能相信他。
環境和氣氛稍為緩和之後,小花接近吳邪,與他並肩一起走。
突聽小花「喂」了一聲,吳邪心感不妙,現在平靜下來,他絕對要提起指環的事情,此刻已沒法逃避,不情願地支吾以對。
小花看他的反應,大概猜到他的心思,他這人非常好懂,不太像道上的老狐狸居心叵測,還記得他以前為了救張起靈,挺而走險的偽裝成吳三省去指揮三爺的手下,現在回想起來,要他做實在太勉強了。
正如此刻一樣,老是勉強他自己,就是如此善良,不忍傷害自己,卻抱持著他的堅持,為此苦惱,對己而言,與眾不同的他是最強大的。
小花淺淺地笑了笑,「不戴上,收下總是可以吧?」
聞言,吳邪像是放下心頭大石的鬆了口氣,那枚別具意義的指環本來就屬於那個地方,胸前的口袋。他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胸膛,指環置在心臟的前方,隨著心跳,提醒他指環的存在;他心想自己已決定拒絕戴上,辜負了對方的感情,假若不收下,只怕傷他更深,是以沒有拒絕第二次的請求。
小花看他答應了,臉上的表情清爽了許多,他肯收下,那已經讓人非常高興,可是感情什麼的還是無法割捨。
「你就當是護身符,我一定會保護你都最後。」
小花的話,後面的胖子完全聽進去,他不知道吳邪收下了什麼,但這已讓他非常不悅;他心想吳邪左右兩邊,一邊可以是張起靈,但另一邊的位置必定是自己,從最初開始就是這個組合,雖然吳邪的心已許給了小哥,但他仍以自己的方式努力著,而小花這丫的十分礙事,他本來就不屬於這裡,唱戲的該回去唱戲,他看著小花的背影甚是不爽,走上前來,大刺刺地佔住吳邪另一邊的位置。
「你以為自己是什麼?一直陪天真無邪的人是我!」胖子很想說他一個,可是無法否定張起靈的存在,他看到小花似有微言想要發話之時,馬上說道:「嗯!還有小哥!胖爺我也能保護你!」
吳邪豈有不知他的深意,但打發他比小花容易得多,哈哈笑道:「說得也是,雖然你很愛吹牛,但也真的有本事。」
「哈哈,我好歹是潘家園的人,你們在北京甚至各地看到的、買到的琉璃,不少出自潘家園,咱家的工藝技術……」
胖子興奮地說著,接著就聊起當年下地的往事,從七星魯王宮聊到張家古樓,人到某個年紀,就很愛回憶、愛慨嘆,談說一些光輝的事蹟,回憶一些留下的遺憾,諸如此類。
在吳邪的記憶中,胖子的確佔了大部份的位置,不只是體形,而事實上與他一起共患難的時刻亦是最多;他從前不敢肯定胖子的感情,有個時候他很喜歡雲彩,而她的死讓胖子受到打擊,不過那已經是過去的事情;近幾年來,他看自己的眼神有點微妙,說話的內容有點超過,這才發現他變得有點不同,但既然對方沒採取行動,自己也裝作若無其事。
胖子從發現自己的感情的時候,馬上就選擇默默地守候在吳邪身旁,他看起來不像是採取不動的方式的人,但是從認識他之後,他對張起靈的表現有目共睹,對手是小哥的話,著實無望,只有偶爾看到天真盲目的追求過了火就會生氣,但至少「最好朋友」這個位置一定是屬於他的,而這花兒爺根本就來攪局的;另一方面,他不爽天真,如果張起靈對他好的話,就沒什麼好抱怨,可是他偏偏是這種冷漠無情的傢伙。
他們跟著張起靈前進,有些路段只容許一至兩人通過,兩位騎士都互不相讓,皆想要把對方擠下去,胖子偶有罵聲,但小花卻是不理,吳邪沒好氣地嘆了氣。
走了好幾個小時,眼前倏地豁然開朗,接著就看到一座失落的古城,放眼望去,比迪士尼樂園還要大好幾倍,城池到處都是頹垣敗瓦,最遠處有幾座高塔悚然矗立。穿過重重樹葉射進來的陽光十分微弱,四周晦氣不明,而且霧氣泛著隱隱的紫色,看起來更是陰森可怖,四處一片荒涼,毫無生氣,整座城池被樹海圍繞和覆蓋,形成了天然屏障,似是阻止外來者入侵,而張起靈之前走的路線怪異,大概是古人以奇門遁甲之術保護古城,以防外人亂闖。
張起靈忽然說了句:「到了。」
胖子的眼睛都亮了,「小哥你他娘的不厚道,居然有這種地方,怎麼不早說?」他開始擔心帶來的裝備不足,不安地摸了摸背包。
他並沒有回話,只是默然地眺望著遠方,臉上沒有露出任何表情;吳邪在旁看著他,他雙眼比之前更淡然,裡面一片空洞,彷彿眼前的景像沒收在眼底。
「小哥,這是什麼地方?」吳邪問道。
「我的墳墓。」
◇ ◇ ◇
第五章.空都鬼城【2013.01.18更新】
吳邪「靠」了一聲,心想他死的決心倒也堅定,而且大費周章來到這裡,他一定有事隱瞞,事情絕不會那麼簡單。他突然想起小花的戲法,魔術戲法一定在佈置好的狀況或設置好的情景下進行,悶油瓶在斗裡幾乎是無敵,推測這一次他的「戲法」十不離九要在此脫身,他思考如何阻止這情況發生,小哥牛逼的程度三人都贏不了他,這著實令人煩惱。
「你這樣說不對呀,我們去過的張家古樓算是什麼?裡頭歷代的張起靈又是啥?這裡是你的墳墓也說不過去,你要去死就該去張家古樓,而不是這裡!」
胖子有話直說,而且他的話振振有辭,二人聽起來實在大快人心。
吳邪且看他如何回應,結果他說:「謝謝你們送我到這裡。」
聞言,三人不約而同地發揮悶油瓶淡薄的精神,無視他的話,胖子說道:「我們走吧!」
古城被樹海覆蓋,看似房間裡有一座模擬城市,空間非常廣闊,地面和樹蔭的距離大概有上海電視塔那麼高,城池遠方有數座尖塔,十分顯眼,即便小哥不說,三人猜想他的目的地就是那裡。
張起靈既不站在後方作勢逃跑,也不站在前方為眾人引路,但難得地與眾人並肩一起前進,雖然他仍是一副冷漠淡然的模樣,但身上沒有散發著似是備戰的強烈氣勢,氣氛竟變得輕鬆。
他們走進城池,路變得好走,至少不是盤根錯亂的樹枝,而是以青磚鋪設好的平坦地面,城池裡除了遠處的尖塔外,在頹垣敗瓦之中仍有一些保存完整的房子,有些只有門,有些只有窗,也有門窗皆有的房子,此外,偶爾見到有些約兩至三米高、似是以泥沙堆砌成的小沙丘。
「這裡有什麼?」
「沒有。」
胖子不悅地瞄向張起靈,不爽地道:「既然沒有的話,那麼你跟我們一起離開。」張起靈沉默了許久,沒有回應,胖子覺得他非常討厭,有事隱瞞,有話不說,忍不住發作,高聲罵道:「要是這裡什麼都沒有,你丫的來這裡幹嘛?你是不是太無聊?你沒事可做就乖乖地跟我們回去!」
吳邪對他好生感激,知道胖子使用激將法,強迫他說出原因,不然就跟他們回去,不過他比誰都了解悶油瓶,並不會就此妥協。
「如果你有本事的話。」
「我操你娘!你敢少看我!」
雖然吳邪和小花不約而同的認為他打不過對方,但皆想胖子打贏,他們都想和小哥一起回去,然而,吳邪不想看到自己人互相爭執,便出言阻止。
「夠了!別這樣!」
「吳邪,你對他了解有多深?為什麼你義無反顧的跟著他?你別忘記他把我們賣給陰兵!」胖子怒吼道。
吳邪想說他失憶了,就別追究過去的事情,追問他都不會有結果,可是這句話他說不出口,不論說什麼,胖子只會勃然大怒,而且對於他失憶,仍心存懷疑,這也是另一個原因令他不想說出來。
小花上前勸道:「好啦好啦,不要吵好不好,你再鬧下去,鬼神粽子都給你喚醒了。」
聞言,雖然胖子極度不滿,但他說得沒有錯,在這個空都鬼城裡,要是不小心喚起了什麼,事情可糟糕了;他擺出一副悻悻然的模樣,低下頭,不再說話。
此時張起靈居然說話:「他說得對,你不要跟著我。」
胖子覺得他說得對極了,可是吳邪的性格固執得很,很難改變他堅持的事情,現下說服他回去,得要從張起靈著手,但這根本難過登天,不過他並不打算放棄。
本來張起靈不說話或是說其他的還好,但他居然說出這種話,這下到吳邪生氣,而且絕不會退讓,正要發作之際,小花拍了拍他的肩膀,阻止了他。
「這不像你啊。」吳邪愣了一愣,彷彿清醒過來,只聽小花續道︰「別管他說的,跟著他就好。」
胖子插嘴道:「靠!你這兔兒爺也是叛徒,不是站在我這邊!你別在旁推波助攔!」
小花冷冷地看向他,說道:「雖然我們的目標也許一致,但我可從來沒說過我和你站在同一陣線,我有自己的行事方式,請你別干預。」
胖子居然沒反駁,驀地「哼」的一聲笑了出來,有些事情他差點兒給遺忘了,在現世過得太久,他都幾乎忘了遊戲規則;在盜墓世界裡,人人的目標一致,但手段方式卻大大不同,而且陰險詭詐,令人防不勝防,在道上本來就沒有所謂的朋友、盟友,眼前的朋友都可以是敵人,然而改變他想法的人正是吳邪。
雖然他不及三爺和潘子閱人無數,但圍繞在他身邊的並非善男信女,然而吳邪是特別的,比誰都善良,自從三爺和潘子離他而去後,而這兔兒爺是解家當家,處理的事情得多很,因此在沒有張起靈的日子,吳邪比誰都孤獨,他盡量抽空陪伴對方,要他過得快活,他曾自私地想過,一直維持這樣的生活都不錯,但是吳邪固執的性格可真的撐到十年。
胖子看著這樣的吳邪,於心不忍,但亦沒有說什麼,默默地承受。
之後他們安靜地走著,走了約莫一個小時,已來到城池的中心地域,目測距離尖搭也是一小時的路程,沿途平安無事,但說來奇怪,自叢林聞到骨香後,在路上偶爾聞到,但香氣瞬間消散,他們都不敢掉以輕心。
他們越接近尖搭,就看到上空有東西在飛舞盤旋,乍看是體形細小的飛鳥,牠們偶爾低飛,但掠過的速度太快,看不清楚是什麼鳥類。
「喂,大家小心頭上的飛鳥。」胖子小聲道。
「有你為我們擋住,我們沒什麼好怕。」小花悠然地說道。
吳邪和胖子最初沒聽懂他的意思,後來才知道小花嘲笑胖子的身形,飛鳥們都以他為餌,是以他們不會受襲。胖子氣得炸毛,高聲罵了幾句,在旁的吳邪則捧腹大笑。
胖子最後自誇自讚說:「哼!胖爺我全身上下,前後左右都有福氣庇佑,如果我幫你們擋下了,可要感謝我。」
吳邪知道他說得誇張,最愛吹牛,但他的確每一次都能化險為夷,雖然自己不怎麼迷信,可是有時候不由得不相信,如果全員成功撤退,這當然是最好。
「那麼我們就靠你了。」吳邪回應他笑道。
胖子報以自滿的一笑,回到飛鳥的話題,說道︰「說起來在頭頂上像蒼蠅飛來飛去的究竟是什麼鳥?會不會是吃腐肉的鷲,或是諸如此類,但看起來也太小隻了吧?」
「鬼車鳥。」張起靈突然插話。
「那是什麼?」
「鬼車鳥,鬼車晦暝則飛鳴,能入人家,收人魂氣。」回答的人是小花。
胖子和吳邪聽他說「能入人家,收人魂氣」先是一驚,據說此鳥身圓如箕,有十頸卻只有九頭,其中一首被犬所噬,其鳥性情凶暴,愛收人魂氣,而吳邪對鬼車鳥略知一二,不禁打個寒顫,瞄了瞄上空盤旋的飛鳥,回應道︰「傳說鬼車鳥有十個頭,可是現在看到並沒有那麼可怕,只是一隻普通的飛鳥罷了。」
「古人以前對鳥的分類並不仔細,而且愛加以幻想,其實那只不過是鵂鶹而已,雖然傳說有誇大神化之嫌,但要小心牠的爪,爪上有劇毒,所以收人魂氣之說,並非妖言惑眾。」小花沉默了一會兒,不安地續道︰「我們帶來的藥物是治不了,而且亦無法暫緩劇毒在體內蔓延,所以被牠們攻擊的話,我們只能坐以待斃。」
氣氛一下子變得沉重,憂慮的情緒都反映在他們的步伐上,步履已沒先前的輕快。
「總之小心行事,別驚動牠們就好。」
胖子說完之後,鵂鶹忽地發出鳴聲,一陣怪叫頓時在安靜的城池裡迴響,毛骨悚然的叫聲讓他們嚇了一跳,旋即意識到危機,馬上拔腿就跑。
然而,張起靈卻站在原地,怔怔地看著上空發呆。
◇ ◇ ◇
第六章.兄弟胖子【2013.08.23更新】
胖子的反應最快,回頭看到張起靈站著不動,知道必定有原因,隨著他的目光往上空看,鵂鶹只是鳴叫卻沒低飛攻擊,他凝神看著飛鳥的飛行路線,似乎沒有攻擊他們的意思,這才停下腳步。
此時吳邪和小花都停下來,與張起靈約有十步之距,吳邪一邊走上前去,一邊問︰「小哥,怎麼了?」他生怕小哥趁機逃走,特地提高警覺。
「你們快走。」
吳邪聽他如此說就生氣了,語氣強硬地道︰「要走就一起走!」
張起靈搖了搖頭,淡然回應︰「我不走。」轉頭向眾人道︰「你們現在離開還來得及。」
吳邪怒氣沖沖,咬了咬牙,左手揪住他的衣領,右手一拳「呼」的揍到他的左臉;張起靈沒有避開,硬生生地挨了他這一拳,臉頰立時紅腫起來。
胖子和小花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住了,旋即上前守在吳邪身邊,一方面想要阻止他們扭打起來,另一方面以防張起靈逃跑,因為他是「支配」吳邪的關鍵人物。
吳邪不久之前幾乎發作,當時小花阻止了他,現下實在忍無可忍,對他怒吼︰「你現在還要佯裝什麼?你到底還要隱瞞什麼?你給我好好的說清楚!」
小花在旁好言相勸︰「嘛,小哥,吳邪是跟定你了,但你知道他非常固執,給他說清楚,說不定肯乖乖離去;再者,你知道我們是站在他這邊,如果你是為他好,我們一定會想盡辦法把吳邪帶回去。」其實他知道即使吳邪理解對方的原因,亦會追隨到底,說什麼想辦法帶他回去,那根本是癡人說夢,而自己已決定跟定吳邪了。
胖子忙不迭補上一句︰「小哥,我們多次出生入死,你當真如此不厚道,不講義氣,不當我們是朋友麼?你至少交代一下這裡的情況是怎樣,就算要死,別讓我們死得不明不白。」
張起靈沉默了幾秒,似乎在思考他們的話,爾後說道︰「我可以說,但現在沒有時間說清楚,總之這個地方已經變得很危險。」
他的話才剛說畢,遠處傳來「咚咚咚咚」的聲音,像是軍隊步操的聲音,非常齊整且規律,聲音從前往的方向傳來,他們不由自主地望向那方,臉上露出疑惑的神色。
「那是什麼聲音?」
「鬼俑,剛才鬼車鳥的鳴聲已喚醒了鬼俑。」
胖子「靠」了一聲,急道︰「既然現在沒時間說清楚,那麼就邊走邊說好了。」
眾人拔腿逃走,張起靈走在最前方,吳邪和小花跟在後面,而胖子在最後方;然而聲音越來越響亮,而且從四面八方傳來,似是把他們圍困,危機漸漸迫近。
頃刻,他們就看到鬼俑的真身,乍看有數十,它們是一團人形的灰色泥巴,有著與他們一樣的高度,臉的地方刻劃著單線條的眼睛、鼻孔和嘴巴,看起來妖異非常,鬼俑們果真猶如軍隊般向他們步操而至。
張起靈先是卻步,眾人跟隨,只見他似是尋找東西般地顧望四周,雖然臉上看不出很焦急,可是他們皆知道他正在想辦法逃生,卻並不寄望他顧及旁人,預料將會重演青銅門前的一幕拋棄他們,是以格外留神的注意小哥多於鬼俑。
「操你媽的,這究竟是怎麼回事?」
「沒想到這種東西真的存在。」小花驚訝道,「雲南的少數民族部落遇到厄運,總認為是鬼神作祟,因此巫師都會將鬼神困於泥捏人中,而那些泥捏人就是鬼俑,可是就我所知道的通常為手掌般大,我倒是第一次看見如我們般高大的。」
「小哥,要突破嗎?」
張起靈突然竄到附近一座只有窗口的房子旁邊,房子並不大,卻足以容納四人有餘,然而窗口離地面接近兩米,要穿過窗子翻越到屋裡並不容易,但這絕對難不到身手靈活的張起靈,只見他輕輕躍起,抓住窗邊,接著靈巧地穿越窗口鑽進房子裡去,他的身影就此不見了。
三人見狀大驚,知道小哥想要逃走,不由得暗罵自己失策,他們立馬跟上,朝著那房子跑去,然而鬼俑步行的速度甚快,幾乎追上他們。
「你們快逃,我來擋住!」
胖子說畢,便跟二人反方向,向著鬼俑那邊衝過去,他先從地上拾起了一塊磚頭,向鬼俑重重地擲過去,沒想到它輕易粉碎,就如泥沙那樣鬆垮散落一地;儘管如此,後面還有更多鬼俑,而且從其他方向襲來,現在的數目乍看過百。
「哈哈,這些傢伙果然如我所料,都是泥巴,不堪一擊。」
吳邪心裡極是焦急,小哥也許從此失去蹤影,但絕對不能讓胖子落單,看到他用這方法擊倒鬼俑,便拾起磚頭揮擲過去,有些鬼俑已到身邊,便揮拳打垮,小花也加入戰團之中。
被打倒的鬼俑變成灰色的泥沙在空中飛揚,悄然地慢慢落地,四周罩上一層灰濛,令他們的視野逐漸模糊,情況對他們非常不利,而且刻不容緩。
他們不敢白白浪費力氣,但發現鬼俑之時,它們已經就在身邊,後來越打越狼狽。
「天真,我很開心你來幫我,但你快追小哥,我很快追上你們!」
「但我們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。」
胖子聽他這麼說,心想不枉自己這麼喜歡他,即使他喜歡的人並不是自己,但仍對自己如此義重,總是為人著想,每次下地想著一個都不能少,他就是如此特別。
「你以為胖爺是誰?我可是潘家園的當家,下地那麼多次,我最後還不是跟你在一起?就說我有福氣庇佑,沒那麼容易給幹掉,這裡有我擋住,你們快走!」
吳邪沒理會他說的話,只想著一起打倒眼前的怪物群,他分析現下,但沒法預測後面的狀況,這裡究竟有多少鬼俑?即使沒有過千,數百也足以耗損他們很多力氣。
小花的預測卻是悲觀的,與鬼俑糾纏下去必然全軍覆沒,他跟吳邪的心思不同,雖然不想接受胖子的「好意」,但吳邪的安全絕對是優先考量,縱使犧牲自己亦在所不惜,他正想說服吳邪逃走之時,胖子轉頭向他道︰「花兒爺,你快帶天真走!」
這下小花毫不猶豫,便拉住吳邪來到房子旁邊,其實胖子沒有離這裡很遠,只有十步距離,但他為了挪出二人逃走的空間,站在原地,比之前更起勁的攻擊鬼俑。
因為小花不清楚屋裡的狀況,而且有胖子殿後,是以先行翻過窗子去,穿過之後,落地之前,他抓住窗邊,以防地面有陷阱,迅速地借外面黯淡的光線環顧房間,發現角落有個井口,似是通往地下的通道,但小哥已然不見了。
「邪,你快點!」
在外面的吳邪不忙對胖子喊道︰「胖子,你快過來!」他奮力跳起,抓住了窗邊,可是臂力大不如前,身手已然退步,沒法把自己的身體拉上去。
胖子聽到背後跳躍的聲音,回首一看,只見吳邪掛在窗口,不上不下,立刻拾了幾塊瓦片,一口氣向鬼俑投擲,然後衝了過去,他環抱住吳邪雙腿,使勁往上提起。
「你沒有我還是不行。」
吳邪還未反應過來,只聽到耳邊響起他的抱怨後,整個人就穿過窗子倒了下來,小花在裡面伸手架住,他沒有受傷落地。
胖子轉身,背靠牆壁,繼續攻擊洶湧而至的鬼俑,頓時塵土飛舞,雖然他手忙腳亂,非常狼狽,但鬼俑還是不堪一擊的倒下,可是也沒有餘裕爬到窗口逃生。
「胖爺我命硬!怎麼可能就此被打倒?」
吳邪非常後悔聽從胖子的話,此時躲在屋裡不知能做些什麼,自己已沒能力翻越窗子去營救他,只有急得焦頭爛額,他向小花投以求救的眼神,拜託他想出一些辦法。
雖然與胖子說不上非常要好,但也是朋友,實在沒法眼睜睜看著他送死,但是自己已決意帶吳邪追張起靈去,若之後有什麼個萬一,至少自己設法保護他,然而他看到吳邪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,著實無法放下他不管。
他咬了咬牙,走到窗邊,推開吳邪,準備動身越過窗子拯救之際,另一邊的胖子卻大聲喊話。
「花兒爺,你要好好保護天真,不然胖爺做鬼也不會放過你!」小花的決定一下子被對方的話打住,動作因而停了下來。
「你在胡說什麼?你趕快進來呀!」
胖子攻擊的鬼俑越多,腳下堆積的沙土就越厚,後來發覺雙腿已被泥沙堵住,無法動彈,有些鬼俑甚至沒有攻擊,直接向他撲過去,化成細小的泥沙散落在他身上,頃刻就已被堆至胸前。
「別忘了!我永遠都是你的好兄弟,我們來生再做兄弟!約定!」
「臭胖子,噁心死了!誰要跟你約來生?我們以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!」
明明眼前的牆沒有二十公分厚,可是那彷如一河之隔,吳邪覺得自己無能為力,儘管自己再怎麼渺小,都想要救出胖子,他抓住窗邊,使勁撐起身子,努力想要翻越過去。
身後的小花站著不動,他不像吳邪的立場如此堅定,陷於兩難的局面,要是幫他一把必然令他再次身陷險境,之前的努力就會白費,可是冷眼旁觀卻於心不忍,良心不斷地狠狠苛責。
胖子不想他為自己傷心苦惱,轉移話題道︰「哈哈,天真,我們一起來喝酒,要喝個痛快!」
他臉上泛起了安慰的笑容,想到張起靈對他如此重要,但他對自己仍然不離不棄的想要拯救,這份心意已教他非常感動,可惜自己無法陪伴他到最後,只盼望來生再做兄弟。
鬼俑不休止地撲向胖子,粉碎的泥沙都往他身上堆,迅速地把他整個人掩埋,完全沒頂。
吳邪只聽到「噗咚噗咚」的沉重悶聲響,之後再沒有聽到胖子的聲音,他面牆而立,垂首等待,等胖子進房子來,一起再次出發,可是等了幾分鐘,他沒有等到。
「你這傢伙……就是如此的……有情有義……可惡!」吳邪的鼻子一酸,無聲地掉下兩行淚水。
◇ ◇ ◇
第七章.癡情小花【2013.09.23更新】
小花看著默默流淚的他,不知如何是好,他知道吳邪需要時間沉澱,但外面詭異的聲音依然不斷,危機尚未解除,只好硬著頭皮說道︰「我們走吧。」
吳邪不肯動身,似是懺悔的站在牆壁前,胖子就在牆壁後面,可是靈魂就在這裡消逝,他禁不住開始思考,為什麼來到這裡?為了張起靈犧牲他人值得麼?是否應該就此打退堂鼓呢?自己堅持下去究竟得到什麼?各種疑問在腦海裡浮現。
小花讓他冷靜一下,想一些可做的事情,他亮起手電,到角落的井口確認一下,井的深度約五米,下面還有雙邊通道,但不知小哥往哪個方向走。他咬住手電,四肢撐住牆壁,輕易地游牆而下,下面是一條約兩米乘兩米的石甬道,甚為寬闊,他蹲了下去,尋找地面的蛛絲馬跡,發現一邊有磨擦過的痕跡,另一邊卻沒有,心想小哥大概往那邊走去。
屋子不宜久留,他往上面輕聲呼喊,著吳邪快點下來,他還在想剛遇噩耗,以為要花時間勸說,沒想到不一會,吳邪就爬了下來,情緒看似平伏了,然而他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麼。
其實吳邪仍是接受不了事實,但要是小花有個萬一,那就更對不起死去的胖子,再者,他至少要跟張起靈見面,搞清楚所有事情,再決定之後的去向。
「小哥應該往這邊走。」
小花的步速並不慢,吳邪亦趕快跟上,在前進其間,二人都沒有說話,氣氛沉重得令人窒息,讓人斷腸的事實著實難以面對,他們甚至覺得現在就此窒息了就算,一了百了,倒是乾脆,可是此時卻偏偏沒有異樣。
沉痛地走了約莫半個小時,始見到分岔路,小花續當領袖,做他應做的,而吳邪默默地在後跟著。
他曾想過雖然把握不大,要不直接帶吳邪逃離此地,可是這裡的狀況完全不清楚,而小哥不知逃到哪裡去,此刻根本如同往死路前進,可是他不知道吳邪的想法,於這個時間點問又覺得甚是不妥,現下只好見機行事,若找到適當時機,馬上逃出這空都鬼城。
再走了半個小時,看到前面的分岔路,小花如先前一樣的上前察看,就在蹲下來的瞬間,他突然被一股力量拉扯到旁邊的甬道去,數秒後傳來他慘烈的叫聲。
「啊啊啊!哈啊……哈啊……不要過來!這裡很危險!快……快逃……嗚唔……」
吳邪頓時被嚇壞了,那邊究竟發生什麼狀況?他絕對不能拋下小花,決定漠視勸告,向那邊衝過去,只聽見幾下物體與物體碰撞的聲音,爾後小花滿身污血的從甬道裡跑出來。
「走……哈啊……快走……哈……」
「你、你受了重傷。」
小花氣吁吁地道︰「那……那不是我的血,是……血屍……有……兩隻……」說畢,一口鮮血吐到吳邪身上,氣喘如牛。
吳邪馬上扶住他,急道︰「你果然受傷了。」
「先別說這個……我們……快走吧……」
此時,兩隻全身絳紫色的人形怪物從甬道裡出現,它們發出如抱怨般的呢喃之聲,向二人步步進迫;前路已無法通行,吳邪只好帶著小花走回頭路,現在他的安全為優先考慮;雖然小花說身上的血不是他的,但肯定受了內傷,吳邪又是著急,又是憂心。
儘管小花腳步踉蹌,步履卻不緩慢,而血屍的動作並不快,暫時躲過了危機,然而前路不知有否血屍或其他怪物潛伏,二人同時感到不安,希望盡快找到小哥。
小花知道他很擔心自己,是以不想他太擔憂,試著緩和氣氛,說道︰「還記得那個時候嗎?」
「什麼?」
「就是在雲頂天宮那個時候……」吳邪聽小花的呼吸,情況似乎不怎樂觀,著他不要說話,但小花不管,氣息薄弱的續道︰「你不覺得……現在的情景跟那時候很像嗎?」
吳邪想起了他的告白,以數秒迅速地回憶他倆的過往,小花對自己很好,但他就是沒法回應。
「你想說什麼?」
他忽然發覺自己回應得不恰當,此時只有他倆,小花必然再次告白,否則他重提此事幹嘛?看著他就像草原的花朵那樣堅毅不屈,縱使強風猛烈地狂吹,花兒仍是柔韌地挺起來,但他著實無法狠起心,把它連根拔起的拔起來。
「如果……呃……唔……你要再次告白,那就不必了。」吳邪連忙補上一句。
小花淡淡地笑了笑,「這個……我需要再次說明嗎?結果還不是一如以往麼?」雖然他的語氣輕鬆,但聽得出話語帶著自嘲、晦氣和無奈。
吳邪覺得這話兒聽起來彷彿在責怪自己,其實他知道小花並無此意,要怪就怪自己優柔寡斷,沒法狠下心拒絕對方,他對自己越好,就更無法辜負對方的感情。
世界就是如此諷刺,努力的人得不到好結果,反倒負心人卻活得不錯。
吳邪幽幽地嘆了氣,回憶方才胖子落得如斯下場,要不再珍惜眼前人,自己的心承受得了麼?胖子已讓他有遺憾,看著小花現狀如此,小哥決意躲避自己,不知跑到哪裡去,那麼自己還要固執些什麼?自己究竟為了什麼而堅持?再者,還未試過就說對方不適合自己,那也說不過去。
「小花,其實我……」
小花驀然猛烈地咳嗽,鮮血接連地自絳紫的嘴唇吐出來,他臉上沉重的表情看起來很痛苦。
「哈啊……哈啊……拜託你照顧自己,我怕……我不能照顧你了。」小花的臉一沉,氣如浮絲地重複一遍︰「假如我無法照顧你,你要好好照顧自己。」說畢,他擦去嘴角的鮮血,赤褐色的血跡仍殘留在他臉上,令他原本失血不少的臉看起來更蒼白。
他的話猶如重鎚,直擊吳邪的心臟,看似平淡的一句話,但已包含了生離死別。
吳邪使勁撐起小花,咬牙道︰「小花,我們回去吧,我不找小哥了。」小花轉頭看他,向他投以不敢置信的目光,只聽他續道︰「只要小哥不死,總有一天,他會出現在我面前。」
人總是發生一些天大的事情,才會看清事實的根本或是放開自己的執著。
小花不知道他何解忽然改變心意,但對他而言,這絕對是好消息,只要自己還活著,機會依然存在,他絕不容許自己在這裡倒下。
吳邪攙扶著小花走在像是迷宮、似是沒盡頭的地道,剛才進來的入口消失了,大概在慌亂之時走錯了通道,再者,小花的行囊在被血屍突襲時掉失,現在的物資只剩下他背後的背包,他心急如焚,不知小花能撐多久,心想著一定要活著帶小花離開。
小花的意識時而迷糊,心裡就是靠著吳邪這份心思,才得以努力支撐著。
再走了約莫半句鐘,眼前豁然開朗,竟來到四通八達的地下室,不啻是東南西北四方皆有通道,就連上下都有,可見這座城池不止大,而且深,但吳邪沒有餘裕暇想,直接判斷只要往上爬就能通往地面。
上面的通道就像方才下來的必須游牆而上,地面與頂部距離約兩米,若二人沒有受傷,爬上去是很輕易,可是小花現在身負重傷,但再困難都要帶他離開這鬼域。
吳邪一躍而上,小花在下面幫他一把,他的手腳四肢輕易地撐住牆壁,在通道裡穩住了身體,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,確認雙腿左右牢固地抓住泥石做的牆壁,左手按住前面的牆壁,呈三角形以三腳架的原理支撐身體,小心翼翼地彎下腰身,伸出右手到下面的通道口去。
小花舉手讓他緊握自己的手,爾後輕輕一躍,他的身體跳到半空,正要墮下之際,吳邪使勁拉抬,可是對方的身體太重,而且靴子抓不穩牆壁,他也被一併拉倒下來。
吳邪壓住了下方的小花,連忙跳開,慌張地問道︰「小花,你可有受傷?」
小花痛得花容失色,臉色慘白,但居然仍能說笑︰「如果死在你屁股下……倒也不枉……哈哈……」
吳邪「靠」了一聲,休息了一會兒,這一次他脫去靴子,提高抓住牆壁的力道,雖然他料想到沒有靴子的保護會讓腳底破皮,但仍穿著襪子以減低雙腳的磨損,為了小花,受這點傷算得是什麼?
他再次跳上通道去,正準備拉起小花之際,對方倏然消失在視線範圍之內,他再次被一股力量拉扯過去,頃刻,他聽到小花一聲淒厲的慘叫,瞬間愣住了,他顧不得了那麼多,自身安全已不作考慮,救回小花是眼下首要去做的,他毫不猶豫地從通道裡躍下。
正要跳下去的時候,居然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,兩枝長長的東西穿過腋下,勾住了身體,令他不由自主地停留在空中,他尚未回過神來,就聞到禁婆的骨香,難道擁抱自己的是禁婆?他更是焦急,嚇得一身冷汗,接著奮力掙扎,想要擺脫禁婆的束縛。
「吳邪,別動。」
他頭頂上傳來了悶油瓶的聲音,禁婆該不會厲害到可以模仿他的聲音吧?他好想破口大罵,丫的抱住自己的「東西」居然是張起靈,可是現在不是罵人的時候。
「小哥,你快讓我救小花。」
再次被血屍襲擊的小花聽到來者是小哥,儘管心情複雜,但心下略寬,集中精神抵抗來勢洶洶的血屍群;他看到噁心的血屍從四面八方湧過來,極像生化危機裡的情景,他淒然一笑,已做好死亡的覺悟。
「你們乖乖的給我待在那兒,不要下來!」
「為什麼?為什麼?」吳邪急道。
「血屍的數量太多,你們應付不了……趁著我擋住它們,你們趕快逃走!」
張起靈毫不猶豫地拉起他,但吳邪想要拯救,不想胖子的遺憾延伸至小花,要是他有個萬一,除了對不起胖子,更對不起自己,他此刻滿腦子都是小花的身影。
「小哥你讓我救他!快讓我救他!」
小花左推右撞,血屍群亂成一團,可是身受重傷的他逐漸力氣不繼,他不求成功逃脫,但求拖延時間,讓他們盡快離開;後來打不死的血屍群抓住小花的身體各處,不停拉扯,他痛得厲聲慘叫。
「嗚哇!唔……啊啊啊啊啊……你們……嗚嗯……不……下來!快、快……啊……走……」
轉眼間,小花雙腳一軟,跪在地上,雙手著地,血屍宛如瘋子般胡亂踐踏狂踹,有些甚至低頭撕咬,他被摧殘至奄奄一息,先前慘聲的喊叫頓變成微弱的氣息夾帶著痛不欲生的呻吟,他痛得失去知覺,視線模糊不清,意識漸漸遠去,已然放棄求生。
雖然吳邪看不到小花的狀況,只見到下面的血屍擾攘喧囂,但聽到他的聲音越來越微弱,急得落下淚來,這比受刑更痛苦,比地獄更殘酷!不久之前才面對胖子的死,現在無法再次承受打擊,他整個人亂成一團,嘶聲呼叫。
「小哥你放開我!你放開我!我要救小花!小花!小花!」
張起靈毫不理會,花上更大的力氣勾住他的身體,以防他掙扎成功逃脫。
吳邪忽然靈機一動,突然以雙腳撐住牆壁,下盤穩住而上身變得靈活,成功擺脫小哥的雙臂,縱身一躍,當場壓倒兩隻血屍,他抬起頭來,放眼望去,十數隻血屍猙獰地張牙舞爪,噁心至極,可是看不到小花的身影,大概被血屍擋住了,他手忙腳亂地撞倒怪物,它們趔趔趄趄地後退幾步,接著視線被轉移,遂向吳邪伸出魔爪。
張起靈「嘖」了一聲,一同躍下,馬上向怪物們揮拳踢腿,卻沒使出必殺的飛腿擊倒它們。
血屍被他稍為擊退,吳邪總算見著小花,立馬衝上前去,他滿臉污血,斷了左臂,血流不止,顯然沒得救;小花看到他,既是憂心,又是焦急,心想吳邪蠢得要命,硬是要下來看自己的慘狀。
「他沒救了。」張起靈一邊沉重地道出事實,一邊在旁擊退血屍,守護吳邪。
「沒救都要救!」
吳邪看到他的情況慘不忍睹,不禁眼淚縱橫,他把背包挪前,迅速地背起小花,拾起了斷臂,環顧四周,已無法推測哪一條甬道沒有怪物來襲,只好隨便選一條逃走,而張起靈亦在後跟著,血屍群並不放過他們,瘋癲地追上去。
◇ ◇ ◇
第八章.無情小哥【2013.10.24更新】
失血過多的小花比之前較輕,是以吳邪背著他逃跑並不辛苦,可是心裡卻極度痛苦,淚水模糊了視線,茫然地在甬道裡逃跑,他從背部感受不到人類的體溫,還有手裡抱著的斷臂,如同冷硬的物件一樣,然而那的確是摯友小花。
「謝謝……你的好意……我心領了……」吳邪耳邊響起了小花淡如浮絲的氣聲。
「小花你撐著!」
「我……不行了……」
吳邪明知道自己自欺欺人,可是他沒法接受小花倒下,死命地帶著他逃跑。
小花依靠在吳邪溫暖的背部,就像躺在暖和的被窩裡,很舒服,想要睡覺,他已累得閉上眼睛,頭往肩頸靠住,沾滿污血的蒼白嘴唇緩緩地吐出細語︰「你要跟小哥……好好……活下去……不然……我的犧牲……就是白費了……」
在後的張起靈聞言也不禁動容,看著他的背影,苦惱地皺了皺眉。
直至最後,小花還是無法看開,心裡想著︰「如果可以選擇,我也不想選擇你,何必讓自己痛不欲生?可是……我就是非你不可。」然而,他嘴裡卻說著反話︰「如果……我不喜歡你……你就……不會煩惱……你說……是不是……是不是……」
「我……我……」吳邪哽咽著說︰「我也喜歡你呀……」
吳邪不知小花有沒有聽到,但他之後再沒有回應,淚水如潰堤般落下,滴在懷裡小花斷臂的掌上;他說的喜歡,在某程度上絕不是虛假,但他不知道那是發自內心的說出來,還是為了安撫小花的回應,這就連自己都沒有答案。
平時一臉漠然的悶油瓶難得地浮現難過的神色,對於小花的離去,並沒有太大感觸,但對於吳邪說喜歡,卻不慍不忟,甚至覺得他本來應該如此選擇,可是已然太遲了;他無法理解吳邪明明有更好的選擇,卻偏偏選上無情的自己。
失去了小花,吳邪再沒有意志逃跑,步伐漸慢,接著停了下來,他放下背包,然後小心翼翼地安放好小花,讓他靠牆而坐,斷臂放置在大腿上,爾後沉默地跪在小花面前,看著他安詳的臉容,腦袋一片空白,無法思考,怔怔地發呆。
張起靈沒有走近,在不遠處靜靜地佇立,凝看著吳邪和小花,心想血屍群再過不久便會追上,可以保護吳邪的時間只能以分鐘來計算,自己也差不多走到人生的盡頭,他之前跟眾人提及過好幾次,但沒有人相信他。
過了約莫一刻鐘,吳邪鄭重地、哀痛地、憐愛地對小花道︰「謝謝你,謝謝你的愛護……謝謝……你的錯愛。」他忽然覺得胸口隱隱作痛,伸手摸了摸,自口袋裡取出銀色的東西,看著染滿殘血的指環,不由得悲從中來,但他強忍著淚水,一邊把指環套在斷臂的手指上,一邊低聲呢喃︰「還有……謝謝你保護我到最後。」縱然他萬分抱歉,但此刻再說已然太遲了。
小花就像草原裡的花朵,漂亮地成長,本應俏麗地凋零,卻偏偏遇上不懂珍惜花兒的人,遭自己無情地踐踏。
吳邪先是失去胖子,繼而痛失小花,皆因自己的固執造就成這悲慘的結局,他暗地裡苦苦自責,悔恨自己的頑固執拗,無法原諒可惡的自己,一直死守的堅持一下子煙消雲散。
他悲憤交集,忽地轉頭向張起靈怒吼︰「為什麼你會出現?為什麼你偏偏在這個時間點出現?你讓我們死了一了百了,就不必再隱瞞些什麼!我永遠就不會知道真相呀!」
張起靈深邃的眼眸泛起了異樣的目光,淡然地道︰「我只想救你,只想保護你,其他人的下場如何,我都不管。」
儘管這是他難得的告白,但吳邪此刻聽了卻不感動,反而質問︰「你為什麼要保護我?你不是失憶了麼?我在你眼中,應該是陌路人,我的死活,與你何干?」
張起靈無力反駁,自青銅門回來之後,他一直假裝失憶欺騙眾人,即使明知自己備受懷疑,但他繼續佯裝,眾人終究無法發難。
「張起靈,你不要再裝下去!你以為你真的是他娘的影帝?我呸!你不配!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嗎?在樹海的時候,當小花快要親到我之際,我已經醒了過來,聽到你們的對話,那時候我已經確定你在偽裝,可是我無法理解你為什麼要這麼做。」
事已至此,張起靈已無法偽裝下去,然而再過不久,真相便會展示在他面前,但為了吳邪好,他打算隱瞞下去,要他一輩子被蒙在鼓裡。
「我這麼做,就是為了保護你。」
「你隱瞞真相,就以為可以保護我麼?你以為把我排除在你的世界外,我就可以安然無恙嗎?我根本不需要你的保護!」
吳邪說到最後,心臟就如被人揪住一把那樣疼痛,胖子和小花都是為了保護他而喪命。
「我跟你是兩個世界的人,在這世上只不過是幻影,既沒有過去,也沒有將來,是生是死,不會有人知道。」張起靈的臉一沉,低聲續道︰「我這麼做,不論是對你還是對我,皆有最好的結局。」
聞言,吳邪氣得咬牙切齒,起來衝上前去,雙手揪住張起靈的衣領,怒道︰「你自以為隱瞞我、欺騙我、默默地在背後保護我、為我安排你想要的結局,這樣就最完美麼?你他娘的自以為是!你騙得了自己,卻騙不過旁人,你所謂的世界,根本是自己虛構出來,我明明就……我明明就……」吳邪為之氣結,一時說不出話來,他用力地深呼吸以調整紊亂的氣息,難過地續道︰「我明明就很努力把你帶到這裡,讓你與這個世界連接起來,但你卻偏偏不領情,硬是要把我們排除在外,什麼都不說,獨自行動。」
面對他的怒吼,張起靈閉上眼睛,彷彿沒有聽見,也不作回應,心想著沒有時間了,他要在真相揭露之前,遠離吳邪,必要時,他會使用武力擺脫對方。
「可是你丫的莫名其妙,無端跑來杭州跟我道別,而我又傻乎乎地跟到雲頂天宮去,最後在青銅門前跟你定下十年之約。十年了,我履行承諾,來到青銅門,我們好意帶你回去,你居然把我們賣給陰兵。如果你真的失憶,我可以既往不究,但事實並非如此,請你告訴我所有,不要再隱瞞我好嗎?」
吳邪扯住衣領的手激動地顫抖著,假若小哥再有隱瞞,他真的會一拳揍在臉上。
悶油瓶沉默了許久,思考哪些部分該說,哪些不該說,他整理好後,張開眼睛,漠然地道出可以透露的真相︰「要賣給陰兵的不是你們,只是你而已。當時我對陰兵說,你是來接替我的人,它們本無惡意,只是受到襲擊,是以還擊。」
「那你為什麼逃跑?不幫我們解圍?」
「不為什麼。」其實他當時不想製造給對方遞住自己的機會,是以逃走,現在要是吳邪追問因由,就再也沒法隱瞞下去,他馬上轉移視線,又道︰「雖然你爺爺努力地為吳家洗底,而我擅自把你牽扯進來,但是,你在青銅門裡面絕對是安全的,十年後,吳家靠你延續下去,你的家人、二叔都在等你。」
吳邪慢慢地放開他,搖著頭,蹙著眉,臉上露出複雜的表情,既似無奈,又似難過,既似苦惱,又似痛苦,卻反而以平淡的語氣說道︰「你就這般自以為是,既然你認為這樣是最好的,那麼我走給你看,我會讓你看清楚你為我選擇的結局。」
張起靈沒有回話,心想這樣就好了,他絕不怪吳邪痛恨自己,至少真相還能隱瞞下去,這對雙方都是最好的;另一方面,他在思考自己還能撐多久?沒了胖子和小花,能帶他出空都鬼城,就只有他一人,他盤算著剩下的時刻,想著要把吳邪送到地面,既要躲避隨時襲擊的鬼車鳥,又要避開為數眾多的鬼俑,並且帶他離開佈下奇門遁甲之術的樹海。
吳邪回到小花身邊,從裝備裡掏出信封式羽絨睡袋,大大地展開,用這包裹住小花的屍體,讓他看起來好像睡覺一樣,這裡沒法挖洞,把他埋葬,但至少好好處理,不是任意暴露在外。
「小花,胖子,對不起,這個鬼地方,我沒把握逃脫,我們在黃泉路上作伴吧。」
張起靈聞言暗地一驚,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番話,雖然不肯定他是否死志已決,但似是作了不逃生的打算。
「事已至此,我趟了這混水,已無法回頭。」他轉頭淡然地看向悶油瓶,一字字地道︰「我的結局,將會是死路。」
◇ ◇ ◇
第九章.再見吳邪【2013.12.13更新】
張起靈怔了一怔,明明結局是他消失不見,卻被吳邪搶在前頭,只看他望了小花一眼,接著毫不猶豫地繼續前進,堅定地拋棄小花。
「吳邪!」他喊了一聲,頓時不知所措,他很了解吳邪,但萬萬想不到他會拋下小花,此時已管不了那麼多,立馬跟上去。
吳邪對他的呼叫漠然置之,而且越走越快,他只想撇下小哥,逃到沒有他的地方,獨自走下去,他並非真的打算送死,但了解自己的實力,也失去了互相扶持的伙伴,抱著半送死的心態往前衝、往前闖,做好了死亡的覺悟。
地下有血屍,地面有鬼俑,雖說不會跑到天上去,但鬼車鳥也是不容忽視的危險存在,儘管順利躲過逃脫,鬼域仍有天然及人為的樹海為屏障所包圍,這片大地儼然成為他的墓園,他心繫摰友小花和胖子,想到也許再過不久就隨他們而去,心裡倒是坦然,沒有恐懼。
他想到小哥,心裡一陣酸痛,一陣苦澀,還是別再想他了,即使對他仍心存疑問,但已經不想知道了,追問下去大概不會有結果,何必苦苦追求真相令自己更痛苦?他並非害怕真相是那般殘酷,而是追求真相的過程實在讓他疲憊不堪。
他忽而自嘲一笑,這才察覺到自己是多麼的愚笨,還害慘了胖子和小花,他們因自己的愚蠢、固執、胡塗和魯莽枉送性命,而自己就只為了那傢伙不願告知的真相,那實在蠢笨至極!
張起靈在後追著一陣子,漸漸感覺到身體正在變化,他猶豫了,是否繼續追上去?應否在這裡卻步?他的步履漸漸變慢,依依不捨地目送吳邪的背影,手電的光線慢慢消失,四周漆黑一片,他最後停在原地,默然地抬頭,看著黑漆漆的上方,想起了在青銅門逃跑的一刻。
那時候他寧願吳邪以後一直尋找自己,到他找不著,自會放棄,不想讓他知道張起靈這個人從世界上消失;此外,雖然他對小花和胖子沒感覺,如同路人,但已默許他們的行為,是以他來空都鬼城的沿途上,對他們不太過火的行為視若無睹,甚至希望他們能說服吳邪離去,然而不果。
他靠著牆壁的坐在地上,再也沒有行動,再也沒有思考,輕輕地呼了一口氣,靜靜地等待生命走至盡頭,來到終結,他的結局本是如此,但吳邪的結局自來到空都鬼城之後,已然失控,無法朝自己的意願發展。
死亡是如此地接近,一切都回歸塵土。
甬道驀地傳來詭異的聲音,像是鬼怪的嘶聲尖叫,張起靈聽得不清楚,但相信是吳邪那方出了狀況,他既是焦急,又是擔心,卻不能隨心所欲的任意行動,他仍然被最後的真相束縛著。
他置若罔聞,默默地忍耐著,過了許久,甬道終於回復平靜,他深深地呼了口氣,心想總算忍了過去,可是下一秒手腳跟內心的想法不協調,居然起來急步趕過去。
當他趕到的時候,沒有怪物,手電的白色光芒在地道異常刺眼,可是躺在地上的吳邪讓他的眼睛更痛,他倒在血泊,鮮血流淌滿地,就像哭泣一樣。
吳邪方才一直往前走著,沒多久就遇上血屍群,他設法迴避,但還是躲不過它們的攻擊,之後他來一招裝死,竟然騙過血屍,它們見他不動,便撤退了,可是他已經身受重傷,血流如注。
沒多久,他再次聞到禁婆的骨香,心想血屍之後就是禁婆嗎?他奮力地在血泊中掙扎,想要起來,可是他的左腳被活生生的打斷,即使要逃走也跑不快,後來出現的竟不是禁婆,而是悶油瓶。
「我……能走……你不用……管我……」吳邪已痛得滿頭大汗,咬緊牙關,用力撐起上身。
張起靈馬上脫下黑色上衣,使勁將之撕成布條,上前為他包紮,但遭吳邪拒絕。
他的身體靠近,吳邪這才驚覺骨香自他身上發出,「禁婆」二字不禁衝口而出,接著他就想起格爾木療養院、人體實驗、霍玲、陳文錦、禁婆,難不成小哥也受到實驗所累?
張起靈似是事不關己,淡然地點了點頭,那便是他欲要隱瞞的真相,不想被吳邪知道自己要變成那種怪物,所以他的結局也是死路。
其實他背後隱瞞更多,就算沒有那場人體實驗,他也不行了,縱然他是最後一代的張起靈,像他這種半死不活的怪物不能到張家古樓去,張家活人駐守在外面的世界,守護張家的秘密,而不會說話的死人就在張家古樓,半死不活的都在離巴乃不遠處的空都鬼城。
失去思想、喪失理智的怪物會把張家秘密鄭重地隱藏下去,而佈置了奇門遁甲的樹海則把古城嚴密地保護,以及防止怪物離開這個地方;古城曾是張家的聚居地,後來沒落了、荒廢了,就變成空都鬼城,這裡儼如另一座張家古樓存在於大地。
他打從開始就說自己去死,到了的意思真的是到了,整座空都鬼城就是終點,終點不是在城池的某一處,而是哪裡都可以,說這裡是他的墳墓,絕非騙人,只是眾人一直不相信他,皆覺得他有事隠瞞。
現在幾乎所有事情都連成一線,謎團紛紛解開,以及他背後的動機已一目了然,他一直躲避吳邪,就是為了不想讓他知道真相,安靜地離開現實世界。
「所以跟我聯繫,就只有悲劇。」
張起靈再次為他包紮,這一次吳邪沒有抗拒,讓他去做,禁婆的骨香繚繞不去,從前他聞到覺得很害怕,但現在反而不怕了,甚至覺得很舒服,令人昏昏欲睡。
「可是……我並不後悔。」吳邪靠在他身上,元氣稍微恢復,但有感大限不遠矣,他輕聲續道︰「我不離開你,就只有悲劇……但我離開你,也是個悲劇……無論走那一條路都是悲劇……都是死路……那我為什麼要離開你呢?我何不選擇自己想要走的路?」
張起靈手上的動作忽然停止了,怔怔的一時不知該說什麼,他想認錯,但說不出口。
吳邪的呼吸淺入淺出,雙目閉著,沉靜地休息。
「不要睡!你要撐著!」縱然揭露了真相,張起靈仍有自己的堅持,既不想看到吳邪先行離自己而去,也不想在他面前變成可怕的怪物,因此,臨終前,離開他是必須的。
吳邪張開眼睛,意識有點迷糊,驟然發覺被打斷的左腳失去了痛感,不知身體裡發生了什麼異變,只知道自己的情況不怎麼樂觀,也許是中了屍毒,即所謂的細菌感染。
「小哥……你走吧……我真的可以……」他的臉容扭曲,額角不斷流汗。
張起靈本來打算離他而去,但嘴巴卻不聽使喚地道︰「我走不了了。」話語一出,沒法收回,他不由得暗罵一聲,心想自己究竟怎麼了?
吳邪沒有仔細思考他的話,只道他因為身體的異變,是以走不了,因此沒有懷疑,也沒有說什麼趕他離去。
「你先離去……還是我呢?也許……結果我們兩個……死在一起……哈哈……」
張起靈難過地回應︰「我的時間快到了。」他仍然很介懷對吳邪露出那張猙獰醜陋的臉,更害怕屆時失去理智殺害對方,他躊躇了一會,又道︰「經歷過無數異變,我的身體不會衰老,雖不會死,但已是怪物,我不知道自己會變成禁婆還是血屍,但肯定是喪失理智的怪物。」
吳邪聽後卻不怕,反而懷開笑道︰「那很好……與其死在其他怪物手中……倒不如……死在你手上……」
張起靈皺了皺眉,雖然預測他存活的機會不大,但自己不想這樣,不想放棄,然而已無計可施,只能迎接無可奈何的結局,縱使已經知道答案,知道再問也是枉然,但仍心存一絲渺茫的希望,低聲問道︰「你能走嗎?」
吳邪輕鬆笑道︰「走不了了。」他輕輕地呼了口氣,又道︰「當你完全喪失理智……就殺了我……我絕不會怪你……」
張起靈身上發出的香味越來越濃烈,體內的變化如發狂般失控,極度的痛楚驟地侵襲全身,他慘厲地大喊一聲,淒然的叫聲在甬道裡迴盪著,爾後發出痛苦的悲鳴,口水自無法合攏的嘴巴拉成絲線的流下,他四肢著地,身體劇烈地抖動著,整個人彷彿不屬於自己,五臟六腑好像被翻出來一樣,皮膚就像受炮烙之刑承受著灼熱的煎熬。
因身體的劇變而被拋置一旁的吳邪注視著他,既不驚訝,也不害怕,平淡地喃喃自語︰「能認識你……我真的很高興……哪怕結局是死路……」
他凝視著異變的過程,比電影來得真實,比異形來得噁心,比心死來得疼痛,不知過了多久,在面前的已不再是人,化成了可怖的怪物,然而那張猙獰的臉卻有著悲傷的眼瞳,他一點都不覺得可怕,因為眼前的仍然是最孤單、最熟悉、最在乎的張起靈。
幽香的禁婆骨香彌漫在四周,宛如鳥籠般把他拘緊地籠罩住,他聞著香氣,濃烈得令人窒息,彷彿有雙無形的手捏住他的脖子,他臉上泛起了滿足的淺笑,靜謐地、悄然地閉上眼睛,兩行淚水不禁奪眶而出。
「來……殺死我……起靈……」
【完】
第一章.十年之約【2012.08.09更新】
吳邪看著病床上的人,他一副茫然的樣子看著天花板,這個人再次與世界斷了連繁,他究竟失憶了多少次?他曾問過醫生,張起靈好像定期就會失憶,是腦袋出現了問題?還是潛伏了其他因素?醫生的回答只有一個:人腦的結構非常複雜,當中有些仍在探索階段,存有未知之數,所以不能百份之百確實回答。
病房裡還有一個人,靠牆而立,他穿著標誌式的粉紅襯衫,雙眼沒有看向病床,而是看著手中之物,他在發短訊,此人正是解雨臣,人稱小花。
「你這樣子看得我好心疼。」
吳邪默不作聲,他知道小花喜歡自己,還記得前陣子二人在生死繫於一線之時,他對自己表白了。
那個時候,小花倒在地上,血流如注,氣力逐漸消失,就在他失去意識之前,在吳邪的懷裡氣若浮絲地吐出心底話。
「邪……我……一直很想……和你……」
他還未說出「一起」,就昏迷了,但吳邪已明白他的意思,沉重地抱著逐漸冰冷的身體。
當時他也受了不輕的傷,但腦裡只發出一個訊息,就是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死去,他抱著小花,已忘了自己怎樣帶著他逃出去。
即使逃了出來,他仍是無意識地走著,只知道自己要帶小花到有人的地方,他才會得救,最後他連自己在什麼時候失去意識都不知道。
他甦醒過來之後,自己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,而小花已沒大礙,躺在自己旁邊的病床休養中。
在醫院尚未聯絡到他家人的時候,小花一直陪他聊天,很是愉快,可是他就再沒有提過自己的「遺言」。
最初他以為小花當時神智錯亂時胡言亂語,或者是認錯對象,後來方知道對方是認真的,因為他漸漸察覺到小花看著自己的眼神明顯不同了,雖然如此,但他並沒有刻意逃避,而且既然對方再沒有提起,就不作理會,保持現狀,後來小花偶爾會告白,像是說「我就是喜歡你這樣子」之類的話。
後來醫院聯絡到吳二白,他倆休養了一個星期就離院。
吳邪馬上尋找胖子和張起靈的下落,輾轉之下得知胖子已平安回到北京,繼續打理琉璃廠的生意,張起靈則在北京人民醫院療養中,胖子一直支付他住院的費用。
他立刻到北京找張起靈去,小花也跟著他去。
小花看到他為張起靈如此著迷,胸口一陣酸澀,十分難受,但努力地裝作若無其事說道︰「要是如此,我寧願當場死掉,免得我現在傷心難過。」他似是抱怨、似是說笑的說著,但心裡卻是很痛、很痛。
吳邪低聲說了句「對不起」,也就是拒絕回應小花的心意。
病房裡陷入一片靜默,小花看著吳邪,吳邪看著張起靈,張起靈看著天花板,狀況維持了好一陣子,直至一個龐大的身影出現在他們面前,來者正是王胖子。
「天真同志,我來看你。」胖子瞄了瞄床上的人,「呿」了一聲表示不滿,又道︰「這傢伙有什麼好看?若不是能勾到你,大爺才不會支付這狗日的住院費用,下次他再給老子遇上,我二話不說把他驅逐到動物園,不然就是連卡佛當模特兒。」
「多謝你。」其實他知道胖子口硬心軟,嘴裡說的都是難聽的話,但最後總是站在他這邊。
「我們是兄弟,你還計較什麼?」胖子賊笑說:「既然要謝大爺,那你就用身體付我。」
吳邪打哈哈,只道胖子說黃色笑話,回應說:「就怕你吃不消。」
「你看大爺身形豐腴,一百個吳邪我都吃得下。」
眾人安靜了一陣子,胖子看了看張起靈,回到剛才的話題道:「你還看什麼?你多看他,他多看你,你以為他就會恢復記憶麼?小哥嘛,實在很不負責任,他背叛你,現在失了憶,以為這樣就可以重新開始?將以前的罪孽抹去嗎?你……」
「夠了!他沒有背叛!」吳邪狠狠地打斷他的話,他不想聽到別人說張起靈不是,表明自己的想法和立場,幽幽地道︰「所謂背叛,其實只是我們一廂情願的想法。小哥本來就是獨自一人,跟任何人沒有連繫,是我們將連繫強加於他身上。從他的角度看,他沒朋友,只有家族使命要履行,完成自己的事務為優先,僅此而已,只有我們覺得被背叛。」
「哼!即便如此,他居然還有臉說站在我們這邊,我們都被他賣給陰兵鬼差。」
「即使如此,我還是……」吳邪低下頭,沒有說後面的話。
胖子明白他的意思,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頭,沒好氣地說:「我就知道你天真無邪,道上的人都沒安好心,只有我胖爺最靠譜,我絕對不會背叛你。」
「什麼只有你?我才是最靠譜好不好?」小花在旁插話。
吳邪淡淡地說了句「謝謝你們」。
他回憶起三星期前發生的事,張起靈進入青銅門已有十年,他帶著對方給自己的鬼璽,約了小花和胖子到長白山的雲頂天宮去,他並不打算接替張起靈,而是迎接對方出來,回杭州去,他覺得悶油瓶是最後一個張起靈,膝下亦無兒女可以延續守護張家秘密,既然如此,苦守下去都沒有意思,因此他並不打算勸對方離開,而是強行帶他走,吳邪知道憑自己的力量絕對無法成功,所以才要小花和胖子來幫忙。
他用鬼璽打開了青銅門,沒多久張起靈就出現了,三人準備行動的時候,張起靈不知對誰說了什麼,又指向他們,然後身影就消失在門後。他們又急又怒,當下走進終極,然而陰兵如軍隊般向著他們衝過來,他們不知所措,手忙腳亂,回神一看,張起靈已在青銅門外,然後逃走。
之後他們拼命逃離終極,總算抓到張起靈,但眾人幾乎被陰兵千刀萬剮,最後在逃出去的途中,吳邪跟胖子和張起靈失散了,而小花一直護著他,身負重傷,他為了救小花,拼死逃出這鬼地方。
吳邪回過神來,握住了張起靈的手,低聲呢喃:「拜託你,記起我。你就算背叛我,我都會原諒你。」
◇ ◇ ◇
第二章.誓死追隨【2012.08.26更新】
張起靈除了失憶之外,身體狀況良好,情況尚算樂觀,三天後便出院;吳邪和胖子幫他辦理離院手續,小花則帶張起靈到醫院前的庭園散步去。
陽光耀眼,天空湛藍,幾朵白雲在空中浮游,之前的經歷就如天上的雲煙,離他們很遠。
「沒想到你真的在裡面渡過了十年。」小花說的裡面自然是指終極,他看了張起靈一眼,對方並未有因他的話而起反應,臉上不帶任何感情,小花又道:「當初小邪這麼說,我以為他瘋了。」
張起靈遠看無際的天空,眼裡沒起一點波瀾,眸子裡寂靜地倒映著蔚藍的穹蒼。
「他一直都相信你,一直在等你。」
「正如你相信他一樣。」
小花聽到他居然回應,不敢置信的看向他,這究竟是無意的反擊,還是他記起事情而作出的回應?小花看著對方的眼睛,依然沒有變化,他思考了很久,卻沒有得到答案。
「你怎麼知道我相信他?」
「難道你不相信他?」雖然張起靈的語氣淡然,可是話語內容卻具侵略性,容不得對方反擊。
他根本沒有回應對方的問題,反而小花被他激起別樣的情緒。
「我沒有不相信他,不過,你若是放下他不管,我可要搶走喔。」
張起靈的視線從天空移到小花身上,淡然的眼睛泛起了異樣的光芒,然而小花說不出那是什麼樣的感覺,但是他的直覺忽然告訴自己對方的失憶是裝出來的。
此時,吳邪和胖子辦完手續從醫院出來,向散步的二人走過去。
小花看見吳邪眼裡根本只有張起靈,心裡有點不高興,即使只有一下下,都希望自己可以吸引到他的目光,便拉他過來,在他耳邊輕聲說︰「小哥他似乎記起一些事情,但先不要驚動,觀察一陣子再看。」
吳邪點點頭,聽完小花的話,看向張起靈,雖然還未求證,但小花的話他已相信了五成,心裡有點氣,但裝作若無其事的對張起靈道:「我們回杭州吧!」
張起靈無言地搖頭拒絕,無視旁人兀自離開。
他的態度著實令人生氣,吳邪立馬追上去,二人隨後跟著他。
「小哥,你要到哪裡去?」
「你別跟著我。」
小花一句「你別這樣」,胖子一句「你他娘的別理他」,二人想要阻止吳邪跟上去,但他顯然聽不見,毫不理會,上前拉住了張起靈的手臂,雖然對方停步,但沒有回頭。
「我要跟著你,這一次你要去死,我都要跟。」
張起靈看著他,靜默了一會,冷冷地道:「我就是去死。」
「那你可不可以不去死?」
「這我無法控制。」
眼前發生的小花都看在眼裡,雖然他很不願意吳邪跟著張起靈,可沒有偉大到只要對方幸福,自己就很滿足,但是待在他身邊,只想盡量讓對方開心,而且至少有一刻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,儘管悲情,但總比忽略自己的好過。
他附在吳邪耳邊低語:「小哥想你知難而退,所以才說去死。」
吳邪心想不錯,這下他一定要跟上,哪怕是天涯海角,或是陰曹地府。他記得十年前於長白山,自己硬是要跟著他,張起靈還是默默地照顧自己到最後。
胖子卻抱著跟小花不同的意見,他說:「為什麼他要死,你非要跟上他不可?他完全不顧往日之情,這狗日的是個無情無義的傢伙!」
吳邪聽他說「不顧往日之情」,即使他已有「小哥的失憶是假裝」的想法,但心裡仍是很痛,張起靈的感情已在失憶之時悄然地伴隨失去了,他的記憶裡沒有「往日」,莫說「往日之情」,然而這裡每一個人卻跟他的「往日」皆有連繫。
張起靈不理會他們,轉身離開。
吳邪毫不顧及後果,一意孤行的追上去,雖然他知道自己的能力不及對方,但要跟上他的話,還是跟得到。
胖子深知道這一次的嚴重性非同小可,想勸吳邪別跟,但他固執的性格不是不知道,再勸都是枉然,因此他決定跟著吳邪走,連琉璃廠的生意都不管,他絕不可能看著好兄弟去送死;而小花很單純,只想跟著他而已,不論吳邪的決定是如何,他都會默默地待在對方身邊。
張起靈從北京一路南下,經過鄭州、武漢、長沙,來到廣西南寧,便轉向山區,他只準備些許乾糧,就再沒有作其他準備。
小花想起之前自己對吳邪說的話,逐漸懷疑小哥真的前往送死,可是如果要死的話,何解如此大費周章的來到老遠的地方,何不簡單地投進黃河了結,或是到黃山跳崖自盡?最後他從行走的路線推測出一個結論︰小哥的目的地是張家古樓,他把自己的想法跟吳邪說了一遍。
吳邪並沒有當場質問對方,只是把小花的想法默默地藏在心裡,到適當的時機才問。
胖子到南寧的時候,已覺得不對勁,他深知小哥去的地方絕對不是輕易離開的地方,因此在黑市弄來幾枝手槍,與此同時,小花作了一些簡單的準備,而吳邪能做的就是跟著張起靈。
吳邪在各方面都不及身邊的人,身手經驗不及張起靈,人際關係不及小花,力氣不及胖子,只有固執的性格卻比任何人猶勝一籌。
沿路上吳邪問過很多次他要到哪裡去,而對方一直都沒回應,最後來到南寧的時候,張起靈終於回了一句:「任何地方都好,總之你不能跟來。」
「你要去張家古樓嗎?」張起靈卻沒有回應。
吳邪聽過小花的推測,一直留意他的路線,到南寧為止,張起靈的確像是到張家古樓去,但轉到山區後卻發現目的地只是跟古樓同一個方向,並不是要到那裡去,小花的推測被推翻了,但肯定的是終點在廣西沒錯。
後來張起靈完全離開民房,往深山走去,眼前盡是巨大的樹木,樹蔭茂密得幾乎蓋天,地面的水因長期被樹蔭阻擋而無法蒸發,四周異常潮濕,而且霧氣繚繞,隱隱泛著苔綠之氣,可能混有瘴氣,令人很不舒服。
雖然他們有準備防毒面具,但沒有一人戴上,他們並非不怕死,而是他們來到詭異的樹海,知道前路不好走,已有送死的覺悟。
小花想利用GPS定位取得所在地的資料,但進入樹海後已沒有訊號,手機最後顯示的所在地為巴乃附近的婆勿。
經過連日奔走,張起靈終於停下來,就在大樹下坐下來歇息,其餘三人則輪流看守他,以防小哥在他們睡著的時候趁機逃走。
事已至此,張起靈並沒有逃走的打算,他們要做什麼都與自己無關,索性不理他們,自顧自的睡去。
◇ ◇ ◇
第三章.表明心跡【2012.11.06更新】
樹林蟲聲四處,鳴聲之多,彷彿置身在演奏會中,雖然昆蟲數目多到難以想像,可是只有少許蟲子接近他們,大概是張起靈的軀蟲體質發揮了作用。
他們沒有生火,只亮起手電,安靜地吃乾糧充飢,喝水補充水份,盡量爭取時間休息,眾人皆知道現在只是開端,後路只有更嗆。
胖子的體力最好,所以自告奮勇的當第一個看守張起靈的人,他看著吳邪不分晝夜的追著小哥,心裡很不舒服,難得地搖頭嘆氣,勸他休息。
「天真你休息一下好不好?」
吳邪抱膝而坐,凝看眼前的人,卻沒看過胖子一眼,即使他「嗯」的一聲回應對方,但根本對胖子的好意置若罔聞,他明知結果大概非己所願,此刻能做的就是爭取更多跟他一起相處的時刻。
胖子看著他的態度就生氣,低聲罵道︰「操你媽的!你被鬼迷嗎?這他娘的臭傢伙有什麼好看?你要看他,還不如看我更好。」
吳邪聽他罵張起靈,原本很憤怒,但胖子最後一句,卻讓他啼笑皆非,怒氣一下子全消了。
「你有什麼好看?你的贅肉嗎?烤你的肉來吃,倒是可以考慮一下。」
此時小花本來在吳邪身邊躺著睡覺,突然發出了「噗哧」一聲,忍不住取笑他倆。
「呸!你這兔兒爺好不到哪裡去。」小花知道胖子諷刺自己演戲時男扮女裝,又喜歡著身為男人的吳邪,但不再理會他,安靜地睡去。
吳邪幽幽地續道︰「我也不知道為什麼,也許小哥真的是鬼吧?我就是痴痴地給迷住了。」
「天真,你清醒點,如果你被女鬼迷住還情有可原,可是他是男的呀。」胖子的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,說道︰「喂,你該不會連性別都搞錯吧?」
吳邪反而笑道︰「我知道他是男的,如果他是女的話,我反而會更吃驚。」
胖子沒有回應,一臉訝異的望著吳邪,明明有好的擺在面前,卻去挑個壞的,心想他究竟出了什麼毛病?他伸手摸了摸對方的額頭,體溫很正常並沒有發燒,看來他的腦袋早就壞掉了。
「看來你病入膏肓,回去之後,胖爺我來為你介紹好姑娘,你要一個,胖爺給你兩個,你要一百個,我就給你兩百個,我食言就不姓王,跟你老子姓吳!」
吳邪笑了笑,淡淡地說了句:「謝謝你,我不需要。」
胖子氣急敗壞,越是勸他離開張起靈,他就越不聽勸,大聲道︰「你要男人的話,這裡也有其他選擇,為什麼非要這無情無義的傢伙不可?」
睡著的小花突然插話︰「你這句話倒是中肯得很。」他知道胖子並非替自己說好話,可是聽他這麼說,實在大快人心。
「嘖!誰說是你?我說的是我。」小花聽後更是大笑不止。
吳邪並不遲鈍,雖然胖子的心意沒有露骨地表白,總是以玩笑帶過,不過還是察覺到異樣的感情,在沒有張起靈的日子,他總是陪伴在自己身邊,讓自己開心渡日。
他回到正題,望向胖子,凝重地問︰「如果我要你放手不管,你可以嗎?」
「媽的!我當然不會讓你這麼做,我正是為此而來!」
「和你一樣,所以我無法放手。」
胖子和小花聽到他的回應,心裡都很不舒服,他們並非怨恨張起靈這個人,而是看到他如此冷漠,就覺得自己明明很好,為什麼非要他不可?雖然明知有些事情是無理可循,但二人都不約而同的覺得心有不甘。
爾後他們安靜下來,再沒有說話,眾人若有所思,想的都是眼前最在意的人。
四小時後,小花接替胖子看守張起靈,吳邪已然睡去,而胖子不一會便打呼入睡。
小花坐在吳邪身邊,小心翼翼地梳理他的髮絲,避免弄醒他,偶有蟲子接近,又為他驅蟲,他想讓吳邪好好地安睡。
當眾人熟睡之時,小花看了看張起靈,又望了望胖子,他的動作有點鬼鬼祟祟,不動聲色地彎下腰,低頭想要親吻吳邪的嘴唇,慢慢地接近目標,已感受到對方唇間呼出的熱氣,猶如酒香般吸引。
正要合上眼睛吻下去之時,小花突然察覺到銳利的視線,斜眼一瞥,明明熟睡的張起靈已睜開雙眼,似是帶著敵意的看著自己,他挑釁地笑了一笑,笑意帶著戲子的媚態,一般人也許覺得很好看,但張起靈彷如不見,眼神更是凌厲,小花的嘴唇迅速地移到額頭,像蜻蜓點水般輕吻了一下。
他然後道:「要是我吻他的嘴,你會怎麼樣?」
「你做什麼都不關我事。」
「哈哈,真的麼?」
小花觀察他的態度,雖然不肯定張起靈有否恢復記憶,但至少知道他很在意吳邪,記憶有否恢復已不再重要。
雖然小花只是輕吻額角,但已驚醒了吳邪,他張開矇矓的眼睛,迷迷糊糊地看了看躺著的二人,穩然安睡,爾後狐疑地望向小花,問他道︰「你跟誰說話?」
小花不經意地瞄了小哥一眼,對方已然睡去,他低頭看著吳邪,說道:「沒有,我自言自語而已。」
吳邪醒來之後,已無法再入睡,他抓了抓頭搔癢幾下,坐了起來,與小花並肩而坐。
「你要是累的話,就再睡一下,小哥還未起來。」
吳邪盯著張起靈,沉默了好一陣子,若有所思,突然冒出一句:「他最好別給我起來。」
小花愣了一愣,猜想他在生氣,才說出這種話,他只想吳邪開心,馬上轉移話題道:「我變個戲法給你看。」
「你要變臉嗎?」
小花苦苦一笑,「我學的是花鼓戲,不是川劇,我不會變臉。」說畢,小花伸出右手,攤開手掌,又道︰「手掌裡沒有東西,對吧?」
吳邪猜想他要變東西出來,是以沒有認真確認就點了點頭,小花也沒在意,收起手掌,向左扭一扭手腕,向右晃一晃拳頭,當他準備鬆開五指的時候,吳邪突然冒出小孩子自以為是的心態,笑道:「哈,我知道裡面有東西。」
小花攤開手掌,裡面卻什麼都沒有,吳邪錯愕的表情讓他不禁輕笑。
「怎麼沒有了?」
「如果這麼簡單就給你看破,我這當家白當了,也對不起二月紅師傅。」
「那麼東西在哪裡?」
「在你的襯衫口袋裡。」
吳邪馬上摸了摸自己左邊的胸膛,格仔襯衫的口袋裡確實有個硬硬的東西,仔細地觸摸刻劃,以物件的形狀來推斷,這的確不是自己的東西。
「你什麼時候放進去了?」
「這是秘密。」小花神秘地笑道,他的笑意總是充滿戲子的韻味,吳邪偶爾被他特別的笑容吸引住目光。
「那肯定不是剛才變戲法時放的,你老早就放了進去。」吳邪一邊說,一邊回憶,可是都沒有小花靠近自己的記憶,就算先前睡覺,他的睡姿應無法讓對方把東西放進口袋裡去。
不過,魔術戲法本身就是個謎,充滿了神秘感,它的存在價值就是為觀眾帶來意想不到的驚喜,即使明知道這些皆是掩眼法,或是有技巧地轉移視線,但將之變得出神入化並非容易之事。
他的腦海倏地閃過悶油瓶的臉,他的出現就如口袋裡的東西一樣是個謎,充滿神秘感的張起靈令他不由自主地接近對方,試圖接觸無法觸及的真相。
「你不看看那是什麼?」
吳邪回過神來,伸指到口袋裡,將之取出,那是一枚銀色指環。
「你願意戴上這指環嗎?」
吳邪被他的話嚇到,強笑說︰「別開玩笑!」
「不,我是認真的。」小花看向他,吳邪愣愣地看著手中的指環,心裡已有答案,他臉上露出哀傷的笑容,輕嘆一聲,幽怨地道:「如果你戴上,我就不再追你,也算是某程度的心死吧。」
吳邪的心情很複雜,他原本就想拒絕小花,可是當他提到不再追自己,條件令人心動,他希望小花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,不要把時間白白浪費在自己身上,可是自己也沒資格管別人的。
「我的意思是你戴上了,算是滿足了我的妄想,那麼我可以死心。」
吳邪猶豫了很久,認真的小花很可怕,很難應付,他驀然覺得世界變得十分寧靜,蟲聲鳥鳴消失了,就連空氣都停止流動,就在萬物俱寂的時刻,他忽然聞到一陣熟悉的香氣,但一時之間想不起是什麼,那種特殊的香氣令人昏昏欲睡,腦袋沉甸甸的,他欲就此睡去逃避小花刻骨的請求,可是這時他偏偏無法入睡。
◇ ◇ ◇
第四章.摰心守護【2012.12.06更新】
香氣越來越濃烈,在他們四周繚繞不散,吳邪想轉移視線,可是小花漠視異狀,眼神堅定不移,他知道對方非得到答覆不可。
「戴上它可以嗎?」小花催促道。
二人沉默了好一陣子,吳邪心亂如麻,戴上它是很輕易,但小花的動機好像不單純,對自己而言,指環不是單純的飾物,背後還有更深厚長遠的含意,可是如果把指環還給他,卻不忍心小花繼續追著自己,因為那是毫無意義的。
「幹!」突然聽到胖子一聲叫罵,被打斷的二人愣了一愣,轉頭看向他,只見他一臉焦急,一邊收拾行裝,一邊喊:「快逃!」
張起靈的反應居然不如胖子的快,比他遲一點起來,但動作並不慢。
胖子對他道:「小哥快帶路!」
吳邪急問:「發生什麼事?」
「幹!你不是吳老狗的孫子嗎?鼻子都不靈光了麼?」吳邪心想他此時還不忘罵人,便打斷他的話,催促追問,借以逃避小花的追求,聽胖子續道:「你難道忘了嗎?那是禁婆的香味。」
胖子這麼說,吳邪才猛然想起,這意味著禁婆就在附近,記憶如潮水般湧進腦海,那隻長髮怪物猙獰可怕,十分難纏,遇上會有天大的麻煩,能避則避。他一邊匆匆地收拾行裝,一邊偷瞄張起靈,他已經整裝待發,冷靜地等著眾人,似乎沒有拋棄他們的意思。
小花整理行裝之時,視線沒有從吳邪身上移離,他把指環塞回胸前的口袋裡,目光自然而然地移到小哥那邊,這一切都看在小花眼裡,心裡很不是滋味,但他只好安慰自己,吳邪在狀況發生時並沒有趁機把指環還給自己,那麼就讓他收下,不作無謂的妄想。
張起靈看他們準備得差不多,便往樹海深處前進,眾人跟上去,有一陣子香氣太接近,濃烈得令人戰慄,幸而後來香氣漸淡,怪物似乎遠去了。
他們走了大半天,天色起始晦暗不明,爾後十分明亮,但越是深入樹海,樹木越是茂密,陽光隱密地穿過葉子,霧氣仍是無法散去,籠罩整個樹海。
跟著張起靈穿越樹海,就發覺他走的路線非常奇怪,有時繞圈,有時折返,但三人並不認為迷路了,因為在危機四伏的森林裡,可以依靠的人就只有他,明知他朝著地獄引路,橫豎都是個死,現下只能相信他。
環境和氣氛稍為緩和之後,小花接近吳邪,與他並肩一起走。
突聽小花「喂」了一聲,吳邪心感不妙,現在平靜下來,他絕對要提起指環的事情,此刻已沒法逃避,不情願地支吾以對。
小花看他的反應,大概猜到他的心思,他這人非常好懂,不太像道上的老狐狸居心叵測,還記得他以前為了救張起靈,挺而走險的偽裝成吳三省去指揮三爺的手下,現在回想起來,要他做實在太勉強了。
正如此刻一樣,老是勉強他自己,就是如此善良,不忍傷害自己,卻抱持著他的堅持,為此苦惱,對己而言,與眾不同的他是最強大的。
小花淺淺地笑了笑,「不戴上,收下總是可以吧?」
聞言,吳邪像是放下心頭大石的鬆了口氣,那枚別具意義的指環本來就屬於那個地方,胸前的口袋。他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胸膛,指環置在心臟的前方,隨著心跳,提醒他指環的存在;他心想自己已決定拒絕戴上,辜負了對方的感情,假若不收下,只怕傷他更深,是以沒有拒絕第二次的請求。
小花看他答應了,臉上的表情清爽了許多,他肯收下,那已經讓人非常高興,可是感情什麼的還是無法割捨。
「你就當是護身符,我一定會保護你都最後。」
小花的話,後面的胖子完全聽進去,他不知道吳邪收下了什麼,但這已讓他非常不悅;他心想吳邪左右兩邊,一邊可以是張起靈,但另一邊的位置必定是自己,從最初開始就是這個組合,雖然吳邪的心已許給了小哥,但他仍以自己的方式努力著,而小花這丫的十分礙事,他本來就不屬於這裡,唱戲的該回去唱戲,他看著小花的背影甚是不爽,走上前來,大刺刺地佔住吳邪另一邊的位置。
「你以為自己是什麼?一直陪天真無邪的人是我!」胖子很想說他一個,可是無法否定張起靈的存在,他看到小花似有微言想要發話之時,馬上說道:「嗯!還有小哥!胖爺我也能保護你!」
吳邪豈有不知他的深意,但打發他比小花容易得多,哈哈笑道:「說得也是,雖然你很愛吹牛,但也真的有本事。」
「哈哈,我好歹是潘家園的人,你們在北京甚至各地看到的、買到的琉璃,不少出自潘家園,咱家的工藝技術……」
胖子興奮地說著,接著就聊起當年下地的往事,從七星魯王宮聊到張家古樓,人到某個年紀,就很愛回憶、愛慨嘆,談說一些光輝的事蹟,回憶一些留下的遺憾,諸如此類。
在吳邪的記憶中,胖子的確佔了大部份的位置,不只是體形,而事實上與他一起共患難的時刻亦是最多;他從前不敢肯定胖子的感情,有個時候他很喜歡雲彩,而她的死讓胖子受到打擊,不過那已經是過去的事情;近幾年來,他看自己的眼神有點微妙,說話的內容有點超過,這才發現他變得有點不同,但既然對方沒採取行動,自己也裝作若無其事。
胖子從發現自己的感情的時候,馬上就選擇默默地守候在吳邪身旁,他看起來不像是採取不動的方式的人,但是從認識他之後,他對張起靈的表現有目共睹,對手是小哥的話,著實無望,只有偶爾看到天真盲目的追求過了火就會生氣,但至少「最好朋友」這個位置一定是屬於他的,而這花兒爺根本就來攪局的;另一方面,他不爽天真,如果張起靈對他好的話,就沒什麼好抱怨,可是他偏偏是這種冷漠無情的傢伙。
他們跟著張起靈前進,有些路段只容許一至兩人通過,兩位騎士都互不相讓,皆想要把對方擠下去,胖子偶有罵聲,但小花卻是不理,吳邪沒好氣地嘆了氣。
走了好幾個小時,眼前倏地豁然開朗,接著就看到一座失落的古城,放眼望去,比迪士尼樂園還要大好幾倍,城池到處都是頹垣敗瓦,最遠處有幾座高塔悚然矗立。穿過重重樹葉射進來的陽光十分微弱,四周晦氣不明,而且霧氣泛著隱隱的紫色,看起來更是陰森可怖,四處一片荒涼,毫無生氣,整座城池被樹海圍繞和覆蓋,形成了天然屏障,似是阻止外來者入侵,而張起靈之前走的路線怪異,大概是古人以奇門遁甲之術保護古城,以防外人亂闖。
張起靈忽然說了句:「到了。」
胖子的眼睛都亮了,「小哥你他娘的不厚道,居然有這種地方,怎麼不早說?」他開始擔心帶來的裝備不足,不安地摸了摸背包。
他並沒有回話,只是默然地眺望著遠方,臉上沒有露出任何表情;吳邪在旁看著他,他雙眼比之前更淡然,裡面一片空洞,彷彿眼前的景像沒收在眼底。
「小哥,這是什麼地方?」吳邪問道。
「我的墳墓。」
◇ ◇ ◇
第五章.空都鬼城【2013.01.18更新】
吳邪「靠」了一聲,心想他死的決心倒也堅定,而且大費周章來到這裡,他一定有事隱瞞,事情絕不會那麼簡單。他突然想起小花的戲法,魔術戲法一定在佈置好的狀況或設置好的情景下進行,悶油瓶在斗裡幾乎是無敵,推測這一次他的「戲法」十不離九要在此脫身,他思考如何阻止這情況發生,小哥牛逼的程度三人都贏不了他,這著實令人煩惱。
「你這樣說不對呀,我們去過的張家古樓算是什麼?裡頭歷代的張起靈又是啥?這裡是你的墳墓也說不過去,你要去死就該去張家古樓,而不是這裡!」
胖子有話直說,而且他的話振振有辭,二人聽起來實在大快人心。
吳邪且看他如何回應,結果他說:「謝謝你們送我到這裡。」
聞言,三人不約而同地發揮悶油瓶淡薄的精神,無視他的話,胖子說道:「我們走吧!」
古城被樹海覆蓋,看似房間裡有一座模擬城市,空間非常廣闊,地面和樹蔭的距離大概有上海電視塔那麼高,城池遠方有數座尖塔,十分顯眼,即便小哥不說,三人猜想他的目的地就是那裡。
張起靈既不站在後方作勢逃跑,也不站在前方為眾人引路,但難得地與眾人並肩一起前進,雖然他仍是一副冷漠淡然的模樣,但身上沒有散發著似是備戰的強烈氣勢,氣氛竟變得輕鬆。
他們走進城池,路變得好走,至少不是盤根錯亂的樹枝,而是以青磚鋪設好的平坦地面,城池裡除了遠處的尖塔外,在頹垣敗瓦之中仍有一些保存完整的房子,有些只有門,有些只有窗,也有門窗皆有的房子,此外,偶爾見到有些約兩至三米高、似是以泥沙堆砌成的小沙丘。
「這裡有什麼?」
「沒有。」
胖子不悅地瞄向張起靈,不爽地道:「既然沒有的話,那麼你跟我們一起離開。」張起靈沉默了許久,沒有回應,胖子覺得他非常討厭,有事隱瞞,有話不說,忍不住發作,高聲罵道:「要是這裡什麼都沒有,你丫的來這裡幹嘛?你是不是太無聊?你沒事可做就乖乖地跟我們回去!」
吳邪對他好生感激,知道胖子使用激將法,強迫他說出原因,不然就跟他們回去,不過他比誰都了解悶油瓶,並不會就此妥協。
「如果你有本事的話。」
「我操你娘!你敢少看我!」
雖然吳邪和小花不約而同的認為他打不過對方,但皆想胖子打贏,他們都想和小哥一起回去,然而,吳邪不想看到自己人互相爭執,便出言阻止。
「夠了!別這樣!」
「吳邪,你對他了解有多深?為什麼你義無反顧的跟著他?你別忘記他把我們賣給陰兵!」胖子怒吼道。
吳邪想說他失憶了,就別追究過去的事情,追問他都不會有結果,可是這句話他說不出口,不論說什麼,胖子只會勃然大怒,而且對於他失憶,仍心存懷疑,這也是另一個原因令他不想說出來。
小花上前勸道:「好啦好啦,不要吵好不好,你再鬧下去,鬼神粽子都給你喚醒了。」
聞言,雖然胖子極度不滿,但他說得沒有錯,在這個空都鬼城裡,要是不小心喚起了什麼,事情可糟糕了;他擺出一副悻悻然的模樣,低下頭,不再說話。
此時張起靈居然說話:「他說得對,你不要跟著我。」
胖子覺得他說得對極了,可是吳邪的性格固執得很,很難改變他堅持的事情,現下說服他回去,得要從張起靈著手,但這根本難過登天,不過他並不打算放棄。
本來張起靈不說話或是說其他的還好,但他居然說出這種話,這下到吳邪生氣,而且絕不會退讓,正要發作之際,小花拍了拍他的肩膀,阻止了他。
「這不像你啊。」吳邪愣了一愣,彷彿清醒過來,只聽小花續道︰「別管他說的,跟著他就好。」
胖子插嘴道:「靠!你這兔兒爺也是叛徒,不是站在我這邊!你別在旁推波助攔!」
小花冷冷地看向他,說道:「雖然我們的目標也許一致,但我可從來沒說過我和你站在同一陣線,我有自己的行事方式,請你別干預。」
胖子居然沒反駁,驀地「哼」的一聲笑了出來,有些事情他差點兒給遺忘了,在現世過得太久,他都幾乎忘了遊戲規則;在盜墓世界裡,人人的目標一致,但手段方式卻大大不同,而且陰險詭詐,令人防不勝防,在道上本來就沒有所謂的朋友、盟友,眼前的朋友都可以是敵人,然而改變他想法的人正是吳邪。
雖然他不及三爺和潘子閱人無數,但圍繞在他身邊的並非善男信女,然而吳邪是特別的,比誰都善良,自從三爺和潘子離他而去後,而這兔兒爺是解家當家,處理的事情得多很,因此在沒有張起靈的日子,吳邪比誰都孤獨,他盡量抽空陪伴對方,要他過得快活,他曾自私地想過,一直維持這樣的生活都不錯,但是吳邪固執的性格可真的撐到十年。
胖子看著這樣的吳邪,於心不忍,但亦沒有說什麼,默默地承受。
之後他們安靜地走著,走了約莫一個小時,已來到城池的中心地域,目測距離尖搭也是一小時的路程,沿途平安無事,但說來奇怪,自叢林聞到骨香後,在路上偶爾聞到,但香氣瞬間消散,他們都不敢掉以輕心。
他們越接近尖搭,就看到上空有東西在飛舞盤旋,乍看是體形細小的飛鳥,牠們偶爾低飛,但掠過的速度太快,看不清楚是什麼鳥類。
「喂,大家小心頭上的飛鳥。」胖子小聲道。
「有你為我們擋住,我們沒什麼好怕。」小花悠然地說道。
吳邪和胖子最初沒聽懂他的意思,後來才知道小花嘲笑胖子的身形,飛鳥們都以他為餌,是以他們不會受襲。胖子氣得炸毛,高聲罵了幾句,在旁的吳邪則捧腹大笑。
胖子最後自誇自讚說:「哼!胖爺我全身上下,前後左右都有福氣庇佑,如果我幫你們擋下了,可要感謝我。」
吳邪知道他說得誇張,最愛吹牛,但他的確每一次都能化險為夷,雖然自己不怎麼迷信,可是有時候不由得不相信,如果全員成功撤退,這當然是最好。
「那麼我們就靠你了。」吳邪回應他笑道。
胖子報以自滿的一笑,回到飛鳥的話題,說道︰「說起來在頭頂上像蒼蠅飛來飛去的究竟是什麼鳥?會不會是吃腐肉的鷲,或是諸如此類,但看起來也太小隻了吧?」
「鬼車鳥。」張起靈突然插話。
「那是什麼?」
「鬼車鳥,鬼車晦暝則飛鳴,能入人家,收人魂氣。」回答的人是小花。
胖子和吳邪聽他說「能入人家,收人魂氣」先是一驚,據說此鳥身圓如箕,有十頸卻只有九頭,其中一首被犬所噬,其鳥性情凶暴,愛收人魂氣,而吳邪對鬼車鳥略知一二,不禁打個寒顫,瞄了瞄上空盤旋的飛鳥,回應道︰「傳說鬼車鳥有十個頭,可是現在看到並沒有那麼可怕,只是一隻普通的飛鳥罷了。」
「古人以前對鳥的分類並不仔細,而且愛加以幻想,其實那只不過是鵂鶹而已,雖然傳說有誇大神化之嫌,但要小心牠的爪,爪上有劇毒,所以收人魂氣之說,並非妖言惑眾。」小花沉默了一會兒,不安地續道︰「我們帶來的藥物是治不了,而且亦無法暫緩劇毒在體內蔓延,所以被牠們攻擊的話,我們只能坐以待斃。」
氣氛一下子變得沉重,憂慮的情緒都反映在他們的步伐上,步履已沒先前的輕快。
「總之小心行事,別驚動牠們就好。」
胖子說完之後,鵂鶹忽地發出鳴聲,一陣怪叫頓時在安靜的城池裡迴響,毛骨悚然的叫聲讓他們嚇了一跳,旋即意識到危機,馬上拔腿就跑。
然而,張起靈卻站在原地,怔怔地看著上空發呆。
◇ ◇ ◇
第六章.兄弟胖子【2013.08.23更新】
胖子的反應最快,回頭看到張起靈站著不動,知道必定有原因,隨著他的目光往上空看,鵂鶹只是鳴叫卻沒低飛攻擊,他凝神看著飛鳥的飛行路線,似乎沒有攻擊他們的意思,這才停下腳步。
此時吳邪和小花都停下來,與張起靈約有十步之距,吳邪一邊走上前去,一邊問︰「小哥,怎麼了?」他生怕小哥趁機逃走,特地提高警覺。
「你們快走。」
吳邪聽他如此說就生氣了,語氣強硬地道︰「要走就一起走!」
張起靈搖了搖頭,淡然回應︰「我不走。」轉頭向眾人道︰「你們現在離開還來得及。」
吳邪怒氣沖沖,咬了咬牙,左手揪住他的衣領,右手一拳「呼」的揍到他的左臉;張起靈沒有避開,硬生生地挨了他這一拳,臉頰立時紅腫起來。
胖子和小花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住了,旋即上前守在吳邪身邊,一方面想要阻止他們扭打起來,另一方面以防張起靈逃跑,因為他是「支配」吳邪的關鍵人物。
吳邪不久之前幾乎發作,當時小花阻止了他,現下實在忍無可忍,對他怒吼︰「你現在還要佯裝什麼?你到底還要隱瞞什麼?你給我好好的說清楚!」
小花在旁好言相勸︰「嘛,小哥,吳邪是跟定你了,但你知道他非常固執,給他說清楚,說不定肯乖乖離去;再者,你知道我們是站在他這邊,如果你是為他好,我們一定會想盡辦法把吳邪帶回去。」其實他知道即使吳邪理解對方的原因,亦會追隨到底,說什麼想辦法帶他回去,那根本是癡人說夢,而自己已決定跟定吳邪了。
胖子忙不迭補上一句︰「小哥,我們多次出生入死,你當真如此不厚道,不講義氣,不當我們是朋友麼?你至少交代一下這裡的情況是怎樣,就算要死,別讓我們死得不明不白。」
張起靈沉默了幾秒,似乎在思考他們的話,爾後說道︰「我可以說,但現在沒有時間說清楚,總之這個地方已經變得很危險。」
他的話才剛說畢,遠處傳來「咚咚咚咚」的聲音,像是軍隊步操的聲音,非常齊整且規律,聲音從前往的方向傳來,他們不由自主地望向那方,臉上露出疑惑的神色。
「那是什麼聲音?」
「鬼俑,剛才鬼車鳥的鳴聲已喚醒了鬼俑。」
胖子「靠」了一聲,急道︰「既然現在沒時間說清楚,那麼就邊走邊說好了。」
眾人拔腿逃走,張起靈走在最前方,吳邪和小花跟在後面,而胖子在最後方;然而聲音越來越響亮,而且從四面八方傳來,似是把他們圍困,危機漸漸迫近。
頃刻,他們就看到鬼俑的真身,乍看有數十,它們是一團人形的灰色泥巴,有著與他們一樣的高度,臉的地方刻劃著單線條的眼睛、鼻孔和嘴巴,看起來妖異非常,鬼俑們果真猶如軍隊般向他們步操而至。
張起靈先是卻步,眾人跟隨,只見他似是尋找東西般地顧望四周,雖然臉上看不出很焦急,可是他們皆知道他正在想辦法逃生,卻並不寄望他顧及旁人,預料將會重演青銅門前的一幕拋棄他們,是以格外留神的注意小哥多於鬼俑。
「操你媽的,這究竟是怎麼回事?」
「沒想到這種東西真的存在。」小花驚訝道,「雲南的少數民族部落遇到厄運,總認為是鬼神作祟,因此巫師都會將鬼神困於泥捏人中,而那些泥捏人就是鬼俑,可是就我所知道的通常為手掌般大,我倒是第一次看見如我們般高大的。」
「小哥,要突破嗎?」
張起靈突然竄到附近一座只有窗口的房子旁邊,房子並不大,卻足以容納四人有餘,然而窗口離地面接近兩米,要穿過窗子翻越到屋裡並不容易,但這絕對難不到身手靈活的張起靈,只見他輕輕躍起,抓住窗邊,接著靈巧地穿越窗口鑽進房子裡去,他的身影就此不見了。
三人見狀大驚,知道小哥想要逃走,不由得暗罵自己失策,他們立馬跟上,朝著那房子跑去,然而鬼俑步行的速度甚快,幾乎追上他們。
「你們快逃,我來擋住!」
胖子說畢,便跟二人反方向,向著鬼俑那邊衝過去,他先從地上拾起了一塊磚頭,向鬼俑重重地擲過去,沒想到它輕易粉碎,就如泥沙那樣鬆垮散落一地;儘管如此,後面還有更多鬼俑,而且從其他方向襲來,現在的數目乍看過百。
「哈哈,這些傢伙果然如我所料,都是泥巴,不堪一擊。」
吳邪心裡極是焦急,小哥也許從此失去蹤影,但絕對不能讓胖子落單,看到他用這方法擊倒鬼俑,便拾起磚頭揮擲過去,有些鬼俑已到身邊,便揮拳打垮,小花也加入戰團之中。
被打倒的鬼俑變成灰色的泥沙在空中飛揚,悄然地慢慢落地,四周罩上一層灰濛,令他們的視野逐漸模糊,情況對他們非常不利,而且刻不容緩。
他們不敢白白浪費力氣,但發現鬼俑之時,它們已經就在身邊,後來越打越狼狽。
「天真,我很開心你來幫我,但你快追小哥,我很快追上你們!」
「但我們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。」
胖子聽他這麼說,心想不枉自己這麼喜歡他,即使他喜歡的人並不是自己,但仍對自己如此義重,總是為人著想,每次下地想著一個都不能少,他就是如此特別。
「你以為胖爺是誰?我可是潘家園的當家,下地那麼多次,我最後還不是跟你在一起?就說我有福氣庇佑,沒那麼容易給幹掉,這裡有我擋住,你們快走!」
吳邪沒理會他說的話,只想著一起打倒眼前的怪物群,他分析現下,但沒法預測後面的狀況,這裡究竟有多少鬼俑?即使沒有過千,數百也足以耗損他們很多力氣。
小花的預測卻是悲觀的,與鬼俑糾纏下去必然全軍覆沒,他跟吳邪的心思不同,雖然不想接受胖子的「好意」,但吳邪的安全絕對是優先考量,縱使犧牲自己亦在所不惜,他正想說服吳邪逃走之時,胖子轉頭向他道︰「花兒爺,你快帶天真走!」
這下小花毫不猶豫,便拉住吳邪來到房子旁邊,其實胖子沒有離這裡很遠,只有十步距離,但他為了挪出二人逃走的空間,站在原地,比之前更起勁的攻擊鬼俑。
因為小花不清楚屋裡的狀況,而且有胖子殿後,是以先行翻過窗子去,穿過之後,落地之前,他抓住窗邊,以防地面有陷阱,迅速地借外面黯淡的光線環顧房間,發現角落有個井口,似是通往地下的通道,但小哥已然不見了。
「邪,你快點!」
在外面的吳邪不忙對胖子喊道︰「胖子,你快過來!」他奮力跳起,抓住了窗邊,可是臂力大不如前,身手已然退步,沒法把自己的身體拉上去。
胖子聽到背後跳躍的聲音,回首一看,只見吳邪掛在窗口,不上不下,立刻拾了幾塊瓦片,一口氣向鬼俑投擲,然後衝了過去,他環抱住吳邪雙腿,使勁往上提起。
「你沒有我還是不行。」
吳邪還未反應過來,只聽到耳邊響起他的抱怨後,整個人就穿過窗子倒了下來,小花在裡面伸手架住,他沒有受傷落地。
胖子轉身,背靠牆壁,繼續攻擊洶湧而至的鬼俑,頓時塵土飛舞,雖然他手忙腳亂,非常狼狽,但鬼俑還是不堪一擊的倒下,可是也沒有餘裕爬到窗口逃生。
「胖爺我命硬!怎麼可能就此被打倒?」
吳邪非常後悔聽從胖子的話,此時躲在屋裡不知能做些什麼,自己已沒能力翻越窗子去營救他,只有急得焦頭爛額,他向小花投以求救的眼神,拜託他想出一些辦法。
雖然與胖子說不上非常要好,但也是朋友,實在沒法眼睜睜看著他送死,但是自己已決意帶吳邪追張起靈去,若之後有什麼個萬一,至少自己設法保護他,然而他看到吳邪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,著實無法放下他不管。
他咬了咬牙,走到窗邊,推開吳邪,準備動身越過窗子拯救之際,另一邊的胖子卻大聲喊話。
「花兒爺,你要好好保護天真,不然胖爺做鬼也不會放過你!」小花的決定一下子被對方的話打住,動作因而停了下來。
「你在胡說什麼?你趕快進來呀!」
胖子攻擊的鬼俑越多,腳下堆積的沙土就越厚,後來發覺雙腿已被泥沙堵住,無法動彈,有些鬼俑甚至沒有攻擊,直接向他撲過去,化成細小的泥沙散落在他身上,頃刻就已被堆至胸前。
「別忘了!我永遠都是你的好兄弟,我們來生再做兄弟!約定!」
「臭胖子,噁心死了!誰要跟你約來生?我們以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!」
明明眼前的牆沒有二十公分厚,可是那彷如一河之隔,吳邪覺得自己無能為力,儘管自己再怎麼渺小,都想要救出胖子,他抓住窗邊,使勁撐起身子,努力想要翻越過去。
身後的小花站著不動,他不像吳邪的立場如此堅定,陷於兩難的局面,要是幫他一把必然令他再次身陷險境,之前的努力就會白費,可是冷眼旁觀卻於心不忍,良心不斷地狠狠苛責。
胖子不想他為自己傷心苦惱,轉移話題道︰「哈哈,天真,我們一起來喝酒,要喝個痛快!」
他臉上泛起了安慰的笑容,想到張起靈對他如此重要,但他對自己仍然不離不棄的想要拯救,這份心意已教他非常感動,可惜自己無法陪伴他到最後,只盼望來生再做兄弟。
鬼俑不休止地撲向胖子,粉碎的泥沙都往他身上堆,迅速地把他整個人掩埋,完全沒頂。
吳邪只聽到「噗咚噗咚」的沉重悶聲響,之後再沒有聽到胖子的聲音,他面牆而立,垂首等待,等胖子進房子來,一起再次出發,可是等了幾分鐘,他沒有等到。
「你這傢伙……就是如此的……有情有義……可惡!」吳邪的鼻子一酸,無聲地掉下兩行淚水。
◇ ◇ ◇
第七章.癡情小花【2013.09.23更新】
小花看著默默流淚的他,不知如何是好,他知道吳邪需要時間沉澱,但外面詭異的聲音依然不斷,危機尚未解除,只好硬著頭皮說道︰「我們走吧。」
吳邪不肯動身,似是懺悔的站在牆壁前,胖子就在牆壁後面,可是靈魂就在這裡消逝,他禁不住開始思考,為什麼來到這裡?為了張起靈犧牲他人值得麼?是否應該就此打退堂鼓呢?自己堅持下去究竟得到什麼?各種疑問在腦海裡浮現。
小花讓他冷靜一下,想一些可做的事情,他亮起手電,到角落的井口確認一下,井的深度約五米,下面還有雙邊通道,但不知小哥往哪個方向走。他咬住手電,四肢撐住牆壁,輕易地游牆而下,下面是一條約兩米乘兩米的石甬道,甚為寬闊,他蹲了下去,尋找地面的蛛絲馬跡,發現一邊有磨擦過的痕跡,另一邊卻沒有,心想小哥大概往那邊走去。
屋子不宜久留,他往上面輕聲呼喊,著吳邪快點下來,他還在想剛遇噩耗,以為要花時間勸說,沒想到不一會,吳邪就爬了下來,情緒看似平伏了,然而他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麼。
其實吳邪仍是接受不了事實,但要是小花有個萬一,那就更對不起死去的胖子,再者,他至少要跟張起靈見面,搞清楚所有事情,再決定之後的去向。
「小哥應該往這邊走。」
小花的步速並不慢,吳邪亦趕快跟上,在前進其間,二人都沒有說話,氣氛沉重得令人窒息,讓人斷腸的事實著實難以面對,他們甚至覺得現在就此窒息了就算,一了百了,倒是乾脆,可是此時卻偏偏沒有異樣。
沉痛地走了約莫半個小時,始見到分岔路,小花續當領袖,做他應做的,而吳邪默默地在後跟著。
他曾想過雖然把握不大,要不直接帶吳邪逃離此地,可是這裡的狀況完全不清楚,而小哥不知逃到哪裡去,此刻根本如同往死路前進,可是他不知道吳邪的想法,於這個時間點問又覺得甚是不妥,現下只好見機行事,若找到適當時機,馬上逃出這空都鬼城。
再走了半個小時,看到前面的分岔路,小花如先前一樣的上前察看,就在蹲下來的瞬間,他突然被一股力量拉扯到旁邊的甬道去,數秒後傳來他慘烈的叫聲。
「啊啊啊!哈啊……哈啊……不要過來!這裡很危險!快……快逃……嗚唔……」
吳邪頓時被嚇壞了,那邊究竟發生什麼狀況?他絕對不能拋下小花,決定漠視勸告,向那邊衝過去,只聽見幾下物體與物體碰撞的聲音,爾後小花滿身污血的從甬道裡跑出來。
「走……哈啊……快走……哈……」
「你、你受了重傷。」
小花氣吁吁地道︰「那……那不是我的血,是……血屍……有……兩隻……」說畢,一口鮮血吐到吳邪身上,氣喘如牛。
吳邪馬上扶住他,急道︰「你果然受傷了。」
「先別說這個……我們……快走吧……」
此時,兩隻全身絳紫色的人形怪物從甬道裡出現,它們發出如抱怨般的呢喃之聲,向二人步步進迫;前路已無法通行,吳邪只好帶著小花走回頭路,現在他的安全為優先考慮;雖然小花說身上的血不是他的,但肯定受了內傷,吳邪又是著急,又是憂心。
儘管小花腳步踉蹌,步履卻不緩慢,而血屍的動作並不快,暫時躲過了危機,然而前路不知有否血屍或其他怪物潛伏,二人同時感到不安,希望盡快找到小哥。
小花知道他很擔心自己,是以不想他太擔憂,試著緩和氣氛,說道︰「還記得那個時候嗎?」
「什麼?」
「就是在雲頂天宮那個時候……」吳邪聽小花的呼吸,情況似乎不怎樂觀,著他不要說話,但小花不管,氣息薄弱的續道︰「你不覺得……現在的情景跟那時候很像嗎?」
吳邪想起了他的告白,以數秒迅速地回憶他倆的過往,小花對自己很好,但他就是沒法回應。
「你想說什麼?」
他忽然發覺自己回應得不恰當,此時只有他倆,小花必然再次告白,否則他重提此事幹嘛?看著他就像草原的花朵那樣堅毅不屈,縱使強風猛烈地狂吹,花兒仍是柔韌地挺起來,但他著實無法狠起心,把它連根拔起的拔起來。
「如果……呃……唔……你要再次告白,那就不必了。」吳邪連忙補上一句。
小花淡淡地笑了笑,「這個……我需要再次說明嗎?結果還不是一如以往麼?」雖然他的語氣輕鬆,但聽得出話語帶著自嘲、晦氣和無奈。
吳邪覺得這話兒聽起來彷彿在責怪自己,其實他知道小花並無此意,要怪就怪自己優柔寡斷,沒法狠下心拒絕對方,他對自己越好,就更無法辜負對方的感情。
世界就是如此諷刺,努力的人得不到好結果,反倒負心人卻活得不錯。
吳邪幽幽地嘆了氣,回憶方才胖子落得如斯下場,要不再珍惜眼前人,自己的心承受得了麼?胖子已讓他有遺憾,看著小花現狀如此,小哥決意躲避自己,不知跑到哪裡去,那麼自己還要固執些什麼?自己究竟為了什麼而堅持?再者,還未試過就說對方不適合自己,那也說不過去。
「小花,其實我……」
小花驀然猛烈地咳嗽,鮮血接連地自絳紫的嘴唇吐出來,他臉上沉重的表情看起來很痛苦。
「哈啊……哈啊……拜託你照顧自己,我怕……我不能照顧你了。」小花的臉一沉,氣如浮絲地重複一遍︰「假如我無法照顧你,你要好好照顧自己。」說畢,他擦去嘴角的鮮血,赤褐色的血跡仍殘留在他臉上,令他原本失血不少的臉看起來更蒼白。
他的話猶如重鎚,直擊吳邪的心臟,看似平淡的一句話,但已包含了生離死別。
吳邪使勁撐起小花,咬牙道︰「小花,我們回去吧,我不找小哥了。」小花轉頭看他,向他投以不敢置信的目光,只聽他續道︰「只要小哥不死,總有一天,他會出現在我面前。」
人總是發生一些天大的事情,才會看清事實的根本或是放開自己的執著。
小花不知道他何解忽然改變心意,但對他而言,這絕對是好消息,只要自己還活著,機會依然存在,他絕不容許自己在這裡倒下。
吳邪攙扶著小花走在像是迷宮、似是沒盡頭的地道,剛才進來的入口消失了,大概在慌亂之時走錯了通道,再者,小花的行囊在被血屍突襲時掉失,現在的物資只剩下他背後的背包,他心急如焚,不知小花能撐多久,心想著一定要活著帶小花離開。
小花的意識時而迷糊,心裡就是靠著吳邪這份心思,才得以努力支撐著。
再走了約莫半句鐘,眼前豁然開朗,竟來到四通八達的地下室,不啻是東南西北四方皆有通道,就連上下都有,可見這座城池不止大,而且深,但吳邪沒有餘裕暇想,直接判斷只要往上爬就能通往地面。
上面的通道就像方才下來的必須游牆而上,地面與頂部距離約兩米,若二人沒有受傷,爬上去是很輕易,可是小花現在身負重傷,但再困難都要帶他離開這鬼域。
吳邪一躍而上,小花在下面幫他一把,他的手腳四肢輕易地撐住牆壁,在通道裡穩住了身體,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,確認雙腿左右牢固地抓住泥石做的牆壁,左手按住前面的牆壁,呈三角形以三腳架的原理支撐身體,小心翼翼地彎下腰身,伸出右手到下面的通道口去。
小花舉手讓他緊握自己的手,爾後輕輕一躍,他的身體跳到半空,正要墮下之際,吳邪使勁拉抬,可是對方的身體太重,而且靴子抓不穩牆壁,他也被一併拉倒下來。
吳邪壓住了下方的小花,連忙跳開,慌張地問道︰「小花,你可有受傷?」
小花痛得花容失色,臉色慘白,但居然仍能說笑︰「如果死在你屁股下……倒也不枉……哈哈……」
吳邪「靠」了一聲,休息了一會兒,這一次他脫去靴子,提高抓住牆壁的力道,雖然他料想到沒有靴子的保護會讓腳底破皮,但仍穿著襪子以減低雙腳的磨損,為了小花,受這點傷算得是什麼?
他再次跳上通道去,正準備拉起小花之際,對方倏然消失在視線範圍之內,他再次被一股力量拉扯過去,頃刻,他聽到小花一聲淒厲的慘叫,瞬間愣住了,他顧不得了那麼多,自身安全已不作考慮,救回小花是眼下首要去做的,他毫不猶豫地從通道裡躍下。
正要跳下去的時候,居然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,兩枝長長的東西穿過腋下,勾住了身體,令他不由自主地停留在空中,他尚未回過神來,就聞到禁婆的骨香,難道擁抱自己的是禁婆?他更是焦急,嚇得一身冷汗,接著奮力掙扎,想要擺脫禁婆的束縛。
「吳邪,別動。」
他頭頂上傳來了悶油瓶的聲音,禁婆該不會厲害到可以模仿他的聲音吧?他好想破口大罵,丫的抱住自己的「東西」居然是張起靈,可是現在不是罵人的時候。
「小哥,你快讓我救小花。」
再次被血屍襲擊的小花聽到來者是小哥,儘管心情複雜,但心下略寬,集中精神抵抗來勢洶洶的血屍群;他看到噁心的血屍從四面八方湧過來,極像生化危機裡的情景,他淒然一笑,已做好死亡的覺悟。
「你們乖乖的給我待在那兒,不要下來!」
「為什麼?為什麼?」吳邪急道。
「血屍的數量太多,你們應付不了……趁著我擋住它們,你們趕快逃走!」
張起靈毫不猶豫地拉起他,但吳邪想要拯救,不想胖子的遺憾延伸至小花,要是他有個萬一,除了對不起胖子,更對不起自己,他此刻滿腦子都是小花的身影。
「小哥你讓我救他!快讓我救他!」
小花左推右撞,血屍群亂成一團,可是身受重傷的他逐漸力氣不繼,他不求成功逃脫,但求拖延時間,讓他們盡快離開;後來打不死的血屍群抓住小花的身體各處,不停拉扯,他痛得厲聲慘叫。
「嗚哇!唔……啊啊啊啊啊……你們……嗚嗯……不……下來!快、快……啊……走……」
轉眼間,小花雙腳一軟,跪在地上,雙手著地,血屍宛如瘋子般胡亂踐踏狂踹,有些甚至低頭撕咬,他被摧殘至奄奄一息,先前慘聲的喊叫頓變成微弱的氣息夾帶著痛不欲生的呻吟,他痛得失去知覺,視線模糊不清,意識漸漸遠去,已然放棄求生。
雖然吳邪看不到小花的狀況,只見到下面的血屍擾攘喧囂,但聽到他的聲音越來越微弱,急得落下淚來,這比受刑更痛苦,比地獄更殘酷!不久之前才面對胖子的死,現在無法再次承受打擊,他整個人亂成一團,嘶聲呼叫。
「小哥你放開我!你放開我!我要救小花!小花!小花!」
張起靈毫不理會,花上更大的力氣勾住他的身體,以防他掙扎成功逃脫。
吳邪忽然靈機一動,突然以雙腳撐住牆壁,下盤穩住而上身變得靈活,成功擺脫小哥的雙臂,縱身一躍,當場壓倒兩隻血屍,他抬起頭來,放眼望去,十數隻血屍猙獰地張牙舞爪,噁心至極,可是看不到小花的身影,大概被血屍擋住了,他手忙腳亂地撞倒怪物,它們趔趔趄趄地後退幾步,接著視線被轉移,遂向吳邪伸出魔爪。
張起靈「嘖」了一聲,一同躍下,馬上向怪物們揮拳踢腿,卻沒使出必殺的飛腿擊倒它們。
血屍被他稍為擊退,吳邪總算見著小花,立馬衝上前去,他滿臉污血,斷了左臂,血流不止,顯然沒得救;小花看到他,既是憂心,又是焦急,心想吳邪蠢得要命,硬是要下來看自己的慘狀。
「他沒救了。」張起靈一邊沉重地道出事實,一邊在旁擊退血屍,守護吳邪。
「沒救都要救!」
吳邪看到他的情況慘不忍睹,不禁眼淚縱橫,他把背包挪前,迅速地背起小花,拾起了斷臂,環顧四周,已無法推測哪一條甬道沒有怪物來襲,只好隨便選一條逃走,而張起靈亦在後跟著,血屍群並不放過他們,瘋癲地追上去。
◇ ◇ ◇
第八章.無情小哥【2013.10.24更新】
失血過多的小花比之前較輕,是以吳邪背著他逃跑並不辛苦,可是心裡卻極度痛苦,淚水模糊了視線,茫然地在甬道裡逃跑,他從背部感受不到人類的體溫,還有手裡抱著的斷臂,如同冷硬的物件一樣,然而那的確是摯友小花。
「謝謝……你的好意……我心領了……」吳邪耳邊響起了小花淡如浮絲的氣聲。
「小花你撐著!」
「我……不行了……」
吳邪明知道自己自欺欺人,可是他沒法接受小花倒下,死命地帶著他逃跑。
小花依靠在吳邪溫暖的背部,就像躺在暖和的被窩裡,很舒服,想要睡覺,他已累得閉上眼睛,頭往肩頸靠住,沾滿污血的蒼白嘴唇緩緩地吐出細語︰「你要跟小哥……好好……活下去……不然……我的犧牲……就是白費了……」
在後的張起靈聞言也不禁動容,看著他的背影,苦惱地皺了皺眉。
直至最後,小花還是無法看開,心裡想著︰「如果可以選擇,我也不想選擇你,何必讓自己痛不欲生?可是……我就是非你不可。」然而,他嘴裡卻說著反話︰「如果……我不喜歡你……你就……不會煩惱……你說……是不是……是不是……」
「我……我……」吳邪哽咽著說︰「我也喜歡你呀……」
吳邪不知小花有沒有聽到,但他之後再沒有回應,淚水如潰堤般落下,滴在懷裡小花斷臂的掌上;他說的喜歡,在某程度上絕不是虛假,但他不知道那是發自內心的說出來,還是為了安撫小花的回應,這就連自己都沒有答案。
平時一臉漠然的悶油瓶難得地浮現難過的神色,對於小花的離去,並沒有太大感觸,但對於吳邪說喜歡,卻不慍不忟,甚至覺得他本來應該如此選擇,可是已然太遲了;他無法理解吳邪明明有更好的選擇,卻偏偏選上無情的自己。
失去了小花,吳邪再沒有意志逃跑,步伐漸慢,接著停了下來,他放下背包,然後小心翼翼地安放好小花,讓他靠牆而坐,斷臂放置在大腿上,爾後沉默地跪在小花面前,看著他安詳的臉容,腦袋一片空白,無法思考,怔怔地發呆。
張起靈沒有走近,在不遠處靜靜地佇立,凝看著吳邪和小花,心想血屍群再過不久便會追上,可以保護吳邪的時間只能以分鐘來計算,自己也差不多走到人生的盡頭,他之前跟眾人提及過好幾次,但沒有人相信他。
過了約莫一刻鐘,吳邪鄭重地、哀痛地、憐愛地對小花道︰「謝謝你,謝謝你的愛護……謝謝……你的錯愛。」他忽然覺得胸口隱隱作痛,伸手摸了摸,自口袋裡取出銀色的東西,看著染滿殘血的指環,不由得悲從中來,但他強忍著淚水,一邊把指環套在斷臂的手指上,一邊低聲呢喃︰「還有……謝謝你保護我到最後。」縱然他萬分抱歉,但此刻再說已然太遲了。
小花就像草原裡的花朵,漂亮地成長,本應俏麗地凋零,卻偏偏遇上不懂珍惜花兒的人,遭自己無情地踐踏。
吳邪先是失去胖子,繼而痛失小花,皆因自己的固執造就成這悲慘的結局,他暗地裡苦苦自責,悔恨自己的頑固執拗,無法原諒可惡的自己,一直死守的堅持一下子煙消雲散。
他悲憤交集,忽地轉頭向張起靈怒吼︰「為什麼你會出現?為什麼你偏偏在這個時間點出現?你讓我們死了一了百了,就不必再隱瞞些什麼!我永遠就不會知道真相呀!」
張起靈深邃的眼眸泛起了異樣的目光,淡然地道︰「我只想救你,只想保護你,其他人的下場如何,我都不管。」
儘管這是他難得的告白,但吳邪此刻聽了卻不感動,反而質問︰「你為什麼要保護我?你不是失憶了麼?我在你眼中,應該是陌路人,我的死活,與你何干?」
張起靈無力反駁,自青銅門回來之後,他一直假裝失憶欺騙眾人,即使明知自己備受懷疑,但他繼續佯裝,眾人終究無法發難。
「張起靈,你不要再裝下去!你以為你真的是他娘的影帝?我呸!你不配!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嗎?在樹海的時候,當小花快要親到我之際,我已經醒了過來,聽到你們的對話,那時候我已經確定你在偽裝,可是我無法理解你為什麼要這麼做。」
事已至此,張起靈已無法偽裝下去,然而再過不久,真相便會展示在他面前,但為了吳邪好,他打算隱瞞下去,要他一輩子被蒙在鼓裡。
「我這麼做,就是為了保護你。」
「你隱瞞真相,就以為可以保護我麼?你以為把我排除在你的世界外,我就可以安然無恙嗎?我根本不需要你的保護!」
吳邪說到最後,心臟就如被人揪住一把那樣疼痛,胖子和小花都是為了保護他而喪命。
「我跟你是兩個世界的人,在這世上只不過是幻影,既沒有過去,也沒有將來,是生是死,不會有人知道。」張起靈的臉一沉,低聲續道︰「我這麼做,不論是對你還是對我,皆有最好的結局。」
聞言,吳邪氣得咬牙切齒,起來衝上前去,雙手揪住張起靈的衣領,怒道︰「你自以為隱瞞我、欺騙我、默默地在背後保護我、為我安排你想要的結局,這樣就最完美麼?你他娘的自以為是!你騙得了自己,卻騙不過旁人,你所謂的世界,根本是自己虛構出來,我明明就……我明明就……」吳邪為之氣結,一時說不出話來,他用力地深呼吸以調整紊亂的氣息,難過地續道︰「我明明就很努力把你帶到這裡,讓你與這個世界連接起來,但你卻偏偏不領情,硬是要把我們排除在外,什麼都不說,獨自行動。」
面對他的怒吼,張起靈閉上眼睛,彷彿沒有聽見,也不作回應,心想著沒有時間了,他要在真相揭露之前,遠離吳邪,必要時,他會使用武力擺脫對方。
「可是你丫的莫名其妙,無端跑來杭州跟我道別,而我又傻乎乎地跟到雲頂天宮去,最後在青銅門前跟你定下十年之約。十年了,我履行承諾,來到青銅門,我們好意帶你回去,你居然把我們賣給陰兵。如果你真的失憶,我可以既往不究,但事實並非如此,請你告訴我所有,不要再隱瞞我好嗎?」
吳邪扯住衣領的手激動地顫抖著,假若小哥再有隱瞞,他真的會一拳揍在臉上。
悶油瓶沉默了許久,思考哪些部分該說,哪些不該說,他整理好後,張開眼睛,漠然地道出可以透露的真相︰「要賣給陰兵的不是你們,只是你而已。當時我對陰兵說,你是來接替我的人,它們本無惡意,只是受到襲擊,是以還擊。」
「那你為什麼逃跑?不幫我們解圍?」
「不為什麼。」其實他當時不想製造給對方遞住自己的機會,是以逃走,現在要是吳邪追問因由,就再也沒法隱瞞下去,他馬上轉移視線,又道︰「雖然你爺爺努力地為吳家洗底,而我擅自把你牽扯進來,但是,你在青銅門裡面絕對是安全的,十年後,吳家靠你延續下去,你的家人、二叔都在等你。」
吳邪慢慢地放開他,搖著頭,蹙著眉,臉上露出複雜的表情,既似無奈,又似難過,既似苦惱,又似痛苦,卻反而以平淡的語氣說道︰「你就這般自以為是,既然你認為這樣是最好的,那麼我走給你看,我會讓你看清楚你為我選擇的結局。」
張起靈沒有回話,心想這樣就好了,他絕不怪吳邪痛恨自己,至少真相還能隱瞞下去,這對雙方都是最好的;另一方面,他在思考自己還能撐多久?沒了胖子和小花,能帶他出空都鬼城,就只有他一人,他盤算著剩下的時刻,想著要把吳邪送到地面,既要躲避隨時襲擊的鬼車鳥,又要避開為數眾多的鬼俑,並且帶他離開佈下奇門遁甲之術的樹海。
吳邪回到小花身邊,從裝備裡掏出信封式羽絨睡袋,大大地展開,用這包裹住小花的屍體,讓他看起來好像睡覺一樣,這裡沒法挖洞,把他埋葬,但至少好好處理,不是任意暴露在外。
「小花,胖子,對不起,這個鬼地方,我沒把握逃脫,我們在黃泉路上作伴吧。」
張起靈聞言暗地一驚,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番話,雖然不肯定他是否死志已決,但似是作了不逃生的打算。
「事已至此,我趟了這混水,已無法回頭。」他轉頭淡然地看向悶油瓶,一字字地道︰「我的結局,將會是死路。」
◇ ◇ ◇
第九章.再見吳邪【2013.12.13更新】
張起靈怔了一怔,明明結局是他消失不見,卻被吳邪搶在前頭,只看他望了小花一眼,接著毫不猶豫地繼續前進,堅定地拋棄小花。
「吳邪!」他喊了一聲,頓時不知所措,他很了解吳邪,但萬萬想不到他會拋下小花,此時已管不了那麼多,立馬跟上去。
吳邪對他的呼叫漠然置之,而且越走越快,他只想撇下小哥,逃到沒有他的地方,獨自走下去,他並非真的打算送死,但了解自己的實力,也失去了互相扶持的伙伴,抱著半送死的心態往前衝、往前闖,做好了死亡的覺悟。
地下有血屍,地面有鬼俑,雖說不會跑到天上去,但鬼車鳥也是不容忽視的危險存在,儘管順利躲過逃脫,鬼域仍有天然及人為的樹海為屏障所包圍,這片大地儼然成為他的墓園,他心繫摰友小花和胖子,想到也許再過不久就隨他們而去,心裡倒是坦然,沒有恐懼。
他想到小哥,心裡一陣酸痛,一陣苦澀,還是別再想他了,即使對他仍心存疑問,但已經不想知道了,追問下去大概不會有結果,何必苦苦追求真相令自己更痛苦?他並非害怕真相是那般殘酷,而是追求真相的過程實在讓他疲憊不堪。
他忽而自嘲一笑,這才察覺到自己是多麼的愚笨,還害慘了胖子和小花,他們因自己的愚蠢、固執、胡塗和魯莽枉送性命,而自己就只為了那傢伙不願告知的真相,那實在蠢笨至極!
張起靈在後追著一陣子,漸漸感覺到身體正在變化,他猶豫了,是否繼續追上去?應否在這裡卻步?他的步履漸漸變慢,依依不捨地目送吳邪的背影,手電的光線慢慢消失,四周漆黑一片,他最後停在原地,默然地抬頭,看著黑漆漆的上方,想起了在青銅門逃跑的一刻。
那時候他寧願吳邪以後一直尋找自己,到他找不著,自會放棄,不想讓他知道張起靈這個人從世界上消失;此外,雖然他對小花和胖子沒感覺,如同路人,但已默許他們的行為,是以他來空都鬼城的沿途上,對他們不太過火的行為視若無睹,甚至希望他們能說服吳邪離去,然而不果。
他靠著牆壁的坐在地上,再也沒有行動,再也沒有思考,輕輕地呼了一口氣,靜靜地等待生命走至盡頭,來到終結,他的結局本是如此,但吳邪的結局自來到空都鬼城之後,已然失控,無法朝自己的意願發展。
死亡是如此地接近,一切都回歸塵土。
甬道驀地傳來詭異的聲音,像是鬼怪的嘶聲尖叫,張起靈聽得不清楚,但相信是吳邪那方出了狀況,他既是焦急,又是擔心,卻不能隨心所欲的任意行動,他仍然被最後的真相束縛著。
他置若罔聞,默默地忍耐著,過了許久,甬道終於回復平靜,他深深地呼了口氣,心想總算忍了過去,可是下一秒手腳跟內心的想法不協調,居然起來急步趕過去。
當他趕到的時候,沒有怪物,手電的白色光芒在地道異常刺眼,可是躺在地上的吳邪讓他的眼睛更痛,他倒在血泊,鮮血流淌滿地,就像哭泣一樣。
吳邪方才一直往前走著,沒多久就遇上血屍群,他設法迴避,但還是躲不過它們的攻擊,之後他來一招裝死,竟然騙過血屍,它們見他不動,便撤退了,可是他已經身受重傷,血流如注。
沒多久,他再次聞到禁婆的骨香,心想血屍之後就是禁婆嗎?他奮力地在血泊中掙扎,想要起來,可是他的左腳被活生生的打斷,即使要逃走也跑不快,後來出現的竟不是禁婆,而是悶油瓶。
「我……能走……你不用……管我……」吳邪已痛得滿頭大汗,咬緊牙關,用力撐起上身。
張起靈馬上脫下黑色上衣,使勁將之撕成布條,上前為他包紮,但遭吳邪拒絕。
他的身體靠近,吳邪這才驚覺骨香自他身上發出,「禁婆」二字不禁衝口而出,接著他就想起格爾木療養院、人體實驗、霍玲、陳文錦、禁婆,難不成小哥也受到實驗所累?
張起靈似是事不關己,淡然地點了點頭,那便是他欲要隱瞞的真相,不想被吳邪知道自己要變成那種怪物,所以他的結局也是死路。
其實他背後隱瞞更多,就算沒有那場人體實驗,他也不行了,縱然他是最後一代的張起靈,像他這種半死不活的怪物不能到張家古樓去,張家活人駐守在外面的世界,守護張家的秘密,而不會說話的死人就在張家古樓,半死不活的都在離巴乃不遠處的空都鬼城。
失去思想、喪失理智的怪物會把張家秘密鄭重地隱藏下去,而佈置了奇門遁甲的樹海則把古城嚴密地保護,以及防止怪物離開這個地方;古城曾是張家的聚居地,後來沒落了、荒廢了,就變成空都鬼城,這裡儼如另一座張家古樓存在於大地。
他打從開始就說自己去死,到了的意思真的是到了,整座空都鬼城就是終點,終點不是在城池的某一處,而是哪裡都可以,說這裡是他的墳墓,絕非騙人,只是眾人一直不相信他,皆覺得他有事隠瞞。
現在幾乎所有事情都連成一線,謎團紛紛解開,以及他背後的動機已一目了然,他一直躲避吳邪,就是為了不想讓他知道真相,安靜地離開現實世界。
「所以跟我聯繫,就只有悲劇。」
張起靈再次為他包紮,這一次吳邪沒有抗拒,讓他去做,禁婆的骨香繚繞不去,從前他聞到覺得很害怕,但現在反而不怕了,甚至覺得很舒服,令人昏昏欲睡。
「可是……我並不後悔。」吳邪靠在他身上,元氣稍微恢復,但有感大限不遠矣,他輕聲續道︰「我不離開你,就只有悲劇……但我離開你,也是個悲劇……無論走那一條路都是悲劇……都是死路……那我為什麼要離開你呢?我何不選擇自己想要走的路?」
張起靈手上的動作忽然停止了,怔怔的一時不知該說什麼,他想認錯,但說不出口。
吳邪的呼吸淺入淺出,雙目閉著,沉靜地休息。
「不要睡!你要撐著!」縱然揭露了真相,張起靈仍有自己的堅持,既不想看到吳邪先行離自己而去,也不想在他面前變成可怕的怪物,因此,臨終前,離開他是必須的。
吳邪張開眼睛,意識有點迷糊,驟然發覺被打斷的左腳失去了痛感,不知身體裡發生了什麼異變,只知道自己的情況不怎麼樂觀,也許是中了屍毒,即所謂的細菌感染。
「小哥……你走吧……我真的可以……」他的臉容扭曲,額角不斷流汗。
張起靈本來打算離他而去,但嘴巴卻不聽使喚地道︰「我走不了了。」話語一出,沒法收回,他不由得暗罵一聲,心想自己究竟怎麼了?
吳邪沒有仔細思考他的話,只道他因為身體的異變,是以走不了,因此沒有懷疑,也沒有說什麼趕他離去。
「你先離去……還是我呢?也許……結果我們兩個……死在一起……哈哈……」
張起靈難過地回應︰「我的時間快到了。」他仍然很介懷對吳邪露出那張猙獰醜陋的臉,更害怕屆時失去理智殺害對方,他躊躇了一會,又道︰「經歷過無數異變,我的身體不會衰老,雖不會死,但已是怪物,我不知道自己會變成禁婆還是血屍,但肯定是喪失理智的怪物。」
吳邪聽後卻不怕,反而懷開笑道︰「那很好……與其死在其他怪物手中……倒不如……死在你手上……」
張起靈皺了皺眉,雖然預測他存活的機會不大,但自己不想這樣,不想放棄,然而已無計可施,只能迎接無可奈何的結局,縱使已經知道答案,知道再問也是枉然,但仍心存一絲渺茫的希望,低聲問道︰「你能走嗎?」
吳邪輕鬆笑道︰「走不了了。」他輕輕地呼了口氣,又道︰「當你完全喪失理智……就殺了我……我絕不會怪你……」
張起靈身上發出的香味越來越濃烈,體內的變化如發狂般失控,極度的痛楚驟地侵襲全身,他慘厲地大喊一聲,淒然的叫聲在甬道裡迴盪著,爾後發出痛苦的悲鳴,口水自無法合攏的嘴巴拉成絲線的流下,他四肢著地,身體劇烈地抖動著,整個人彷彿不屬於自己,五臟六腑好像被翻出來一樣,皮膚就像受炮烙之刑承受著灼熱的煎熬。
因身體的劇變而被拋置一旁的吳邪注視著他,既不驚訝,也不害怕,平淡地喃喃自語︰「能認識你……我真的很高興……哪怕結局是死路……」
他凝視著異變的過程,比電影來得真實,比異形來得噁心,比心死來得疼痛,不知過了多久,在面前的已不再是人,化成了可怖的怪物,然而那張猙獰的臉卻有著悲傷的眼瞳,他一點都不覺得可怕,因為眼前的仍然是最孤單、最熟悉、最在乎的張起靈。
幽香的禁婆骨香彌漫在四周,宛如鳥籠般把他拘緊地籠罩住,他聞著香氣,濃烈得令人窒息,彷彿有雙無形的手捏住他的脖子,他臉上泛起了滿足的淺笑,靜謐地、悄然地閉上眼睛,兩行淚水不禁奪眶而出。
「來……殺死我……起靈……」
【完】